民國二十三年深秋，新京的空氣里浮動著腐朽的甜香。陸明遠蹲在“福壽煙館”斑駁的磚墻后，盯著二樓飄窗里那抹靛藍色煙霧。那是龍骸煙膏燃燒時特有的顏色——三天前，他在戲臺密室發(fā)現(xiàn)的煙膏箱上，就印著這種妖異的磷光。

“客官里邊請～”龜公掀開東洋印花門簾，陸明遠瞥見柜臺上方供奉的詭異神像：人身龍首的塑像爪中托著青銅棺，棺蓋縫隙滲出黑色黏液。他壓了壓禮帽，學著煙鬼們虛浮的步子晃進大堂。

跑堂端來的煙槍鑲著鎏金菊紋，煙托處雕著縮小版的營口龍骨。陸明遠摩挲著煙槍上的鱗片紋路，忽然瞥見煙榻角落蜷縮著個熟悉身影——竟是失蹤半月的藥鋪掌柜！此刻他正貪婪地舔舐煙槍殘留的膏渣，脖頸皮膚下凸起蚯蚓狀的蠕動物。

“新來的？”穿和服的女招待跪坐在蒲團上，金箔折扇遮住半張臉，“咱們這的龍骸膏分三等，白膏通竅，青膏見鬼，紫膏……”她忽然用扇骨挑起陸明遠的下巴，“能見著心底最念想的人。”

陸明遠感覺懷中青冥劍微微發(fā)燙。當女招待轉身取煙膏時，他閃電般扣住其手腕——和服袖口滑落處，密密麻麻的菊花刺青中混著個玄真派敕令符！

“柳七弦的徒弟倒警覺。”女招待輕笑，瞳孔突然裂成復眼。煙館門窗轟然閉合，所有煙鬼齊刷刷轉頭，眼窩里爬出背生菊紋的尸蟲。

陸明遠翻身躍上橫梁，青冥劍斬斷襲來的尸蟲觸須。藥鋪掌柜突然暴起，炸開的胸腔里飛出成群蠱蟲，蟲群在空中聚成九菊紋樣。女招待撕開和服，露出滿背的三葉葵紋身：“賀茂大人請您品煙呢～”

屋頂破洞灌入陰風，老道踏著式神紙鳶俯沖而下，銅錢劍絞碎蠱蟲陣。陸明遠趁機劈開煙柜，成箱的龍骸煙膏暴露在月光下——每塊膏體都嵌著片龍鱗，鱗脈中流淌著血絲。

“吸了它！”老道將煙槍強行塞進陸明遠口中。冰涼的煙膏滑入喉管，眼前驟然炸開猩紅血光。

**幻境•奉天陸公館民國十七年冬**

產房的血腥味混著龍涎香。陸明遠以魂魄狀懸浮空中，看著年輕二十歲的老道踹開樟木門。軍靴上的雪片在炭火盆上蒸騰起白霧，床幔后傳來嬰兒啼哭。

“把孩子交出來！”老道手中的青冥劍滴著黑血，劍鋒所指處，接生婆懷中的襁褓滲出青光。母親掙扎著支起身子，腕間薩滿銅鈴叮當作響：“賀茂忠行，你們連未足月的嬰孩都不放過？”

陸明遠如遭雷擊。母親扯開衣襟，心口處逆鱗狀的胎記正與營口龍骨的第七片鱗嚴絲合合縫。她咬破指尖在嬰兒額頭畫符，血符觸及皮膚的剎那，窗外傳來子彈上膛聲。

“砰！”

雕花玻璃炸裂，穿呢子大衣的男人站在風雪中，槍口硝煙未散。陸明遠拼命想看清殺母仇人的臉，卻見其左眼窩釘著銅釘——分明是年輕時的師傅！

“龍眼必須歸位。”男人收起勃朗寧，接過啼哭的嬰兒。母親垂死前甩出的薩滿鼓擊中襁褓，逆鱗胎記突然離體飛出，化作青光沒入陸明遠魂魄。

幻境劇烈震蕩。陸明遠看見書房暗格里藏著半卷《龍脈堪輿圖》，父親常用的狼毫筆尖沾著朱砂，硯臺旁散落著九菊一派密函——落款日期竟是昭和二年！

**現(xiàn)實•福壽煙館**

陸明遠在劇痛中蘇醒，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左手正在龍化。青灰色鱗片從青面印記處蔓延，指尖生出利爪。女招待的尸首橫陳在地，后頸皮肉翻開處露出金屬齒輪——竟是具傀儡人偶！

“龍脈反噬開始了。”老道扯開道袍，胸口的三葉葵紋身已潰爛流膿，“當年你娘把逆鱗封在你魂魄里，如今煙膏激醒了龍氣……”他突然暴起掐住陸明遠咽喉，“說！《璦琿志》下半卷在哪？”

房梁傳來龜公的陰笑。陸明遠這才發(fā)現(xiàn)整座煙館都是巨型傀儡——榫卯結構的梁柱開始移位，窗欞射出淬毒袖箭。老道揮劍格擋的間隙，陸明遠撞開暗門滾進地窖。

腐臭撲面而來。數(shù)百具煙鬼尸骸堆成京觀，每具天靈蓋都刻著菊花符。中央青銅鼎內煮著黏稠黑膏，鼎身銘文顯示此物竟是“徐福東渡求仙藥”的丹爐殘件！

青冥劍自主飛向丹爐，劍柄螭吻吞下爐中殘火。陸明遠腦中忽然涌入陌生記憶：萬歷二十四年，遼東總兵李如松將龍骸煙膏進獻神宗，太液池底因此傳出龍吟……

“找到你了。”九菊陰陽師從尸堆后轉出，手中式神盤浮現(xiàn)新京地圖，“賀茂大人說得沒錯，陸家人都是上好的龍脈容器。”他彈指揮出符咒，煙鬼尸骸如提線木偶般撲來。

陸明遠揮劍斬斷尸潮，龍化的左手竟能徒手撕碎傀儡符。陰陽師趁機掀開丹爐，鼎中黑膏凝成明代武將模樣——正是幻境中青銅棺里的古尸！

“李如松將軍，該醒醒了。”陰陽師割腕將血灑入丹爐。古尸睜眼的剎那，陸明遠懷中的半塊逆鱗突然發(fā)燙，與古尸頸間缺失的鱗片產生共鳴。

地窖穹頂轟然坍塌。老道踏著式神從天而降，銅錢劍貫穿陰陽師心口：“萬歷年的活尸也配稱龍？”他甩出符咒封住丹爐，轉身時道袍下擺掀起——陸明遠瞥見其小腿上未愈的槍傷，位置與幻境中母親中彈的太陽穴完全一致！

**暴雨夜•新京郊外**

陸明遠在亂葬崗醒來時，懷里的青冥劍纏著張染血戲票。票根背面新增兩行小楷：“速至濱洲線三號隧道，真相在龍煙專列上。”

遠處傳來汽笛長鳴。他摸向隱隱作痛的左臂，發(fā)現(xiàn)鱗片已蔓延至肩胛。月光照亮身旁的無字碑，碑底壓著半張康德元年的《盛京時報》，頭條新聞赫然是：“大帥府宣布龍煙株式會社正式運營，首批專列今晨發(fā)往營口”。

雨幕中浮現(xiàn)出母親臨終前的畫面。陸明遠此刻才看懂，她沾血的手指不是在畫符，而是在重復某個機械動作——那是鐵路職工特有的手語，正拼出“三號隧道”的摩斯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