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也在猶豫。
兩段尸不是不能背,但要看這一單值不值得去做。
二叔當(dāng)初跟我講那地主的故事時,我還曾問,遇到這種情況該怎么解決?
二叔笑著說,要是別人,還真不好解。
但我是你無所不能的二叔,對我來說小菜一碟。
那時候我以為二叔在自吹自擂,還不太信。
但現(xiàn)在想想,二叔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是記憶猶新。即便那時候我才七歲,即便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幾年,我依舊沒有忘記。
以前不當(dāng)回事也就罷了,后來我才知道,不是我的記憶力有多好,是因為二叔的三魂七魄極其強(qiáng)大,他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是在用自己的靈魂跟我的靈魂進(jìn)行共振。
所以才會記得他說的每一句話。
三十萬,很多人三年工資都拿不到這個數(shù)。
但我只要能把這事辦好,就能頂別人干三年。
老煙袋子見我不說話,也沒有催促,反倒是慢悠悠的說:“你要是不同意,這活兒我就找別人了。”
“你也知道,現(xiàn)在的行情,背那些小雜魚,一單也就賺個幾萬塊。三十萬可是大活兒,一旦傳出去,想接這活兒的多的是。”
我忽然開口:“我不管你對外報價多少,這活兒,我拿不到五十萬可干不了!”
“兩段尸里面藏著怨氣,為這事都死了人了。錢到位,我就去干!不然您就去找別人!”
本以為老煙袋子會罵我?guī)拙?,結(jié)果我話音剛落,這貨毫不猶豫的說道:“行!”
我目瞪口呆,本以為我報出這個價格會讓他為難,結(jié)果他卻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
我心念電閃,飛快的說道:“不是,這一單你到底收了人家多少錢?”
老煙袋子嘿嘿的笑:“這屬于商業(yè)機(jī)密。”
機(jī)密你個腦袋瓜子。
就你這守財奴的性格,你肯給我一個人五十萬,說明你收了人家最少也得一百萬。
不過想想也是,事主是做藥品和醫(yī)療器械生意的,即便是家道中落,一百萬對人家來說也是九牛一毛。
想想自己欠了二百萬,就差點一怒之下殺人償命,人家隨隨便便甩出一二百萬跟玩兒似的,著實有點不甘心。
這錢我還非得賺到手不行。
當(dāng)下我說:“這活兒我能接,但兩段尸必須兩個人才能背,你得找個靠譜的背尸人才行。”
“像那個滿嘴辣塊媽媽的矮子,這種人你別給我瞎扒拉,要是因為隊友不靠譜出了事,我就算是做鬼也不放過你。”
老煙袋子說:“放心,放心,這次我找的人鐵定靠譜!”
他看了看手表,漫不經(jīng)心的說:“行了,折騰一夜,我也得先回去休息休息,這人嘛,上了年紀(jì),就得多歇息歇息。”
“你等我電話就行。”
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去前臺結(jié)了賬。
估計是說動了我去背兩段尸,這貨得意的連步伐都有一種六親不認(rèn)的感覺。
我有點后悔,早知道獅子大開口,直接給他報價一百萬。
干完這一單,最多再背幾次尸,我身上的債基本上就能還完了。
不過一百萬老煙袋子未必答應(yīng),這可是真金白銀,不是神豪系統(tǒng)文里,動不動就家產(chǎn)幾百億的小說。
此時外面天色已經(jīng)亮了,街道上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最先出來的是掃大街的環(huán)衛(wèi)工,還有勤勞賣早餐的路邊攤。
想想他們辛苦一天,不過賺幾千塊錢,又覺得我們背尸動不動就幾萬幾十萬,竟然有一種罪惡感。
好吧,我們拿命換錢,指不定哪天就一命嗚呼了。
相比之下,還不如人家起早貪黑賣早餐的幸福呢。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準(zhǔn)備打個出租車回去睡覺。
今天我就能收入二十萬,有錢在手,心中不慌。
犯不著委屈自己再去擠公交車,今兒還真就奢侈一把,打出租車回去。
結(jié)果我出租車還沒看到,卻猛然間眼角一瞥,差點轉(zhuǎn)不過去了。
仔細(xì)看去,我才發(fā)現(xiàn)一個白發(fā)蒼蒼,身材高大的老漢正蹲在馬路牙子上吃煎餅果子。
他吃東西的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啃完了一個煎餅。
估摸著是吃不飽,又拿出一個滿是裂痕的手機(jī),給攤主掃碼,又來了一套。
在他掃碼的時候,我還聽到白發(fā)老漢問:“老板,豆?jié){多少錢?”
老板回答道:“兩塊錢一杯。”
聽到這個價格,那白發(fā)老漢回答道:“不要了,再給我來一套煎餅就行,多放辣,多放蔥花,雞蛋挑大個的!”
攤主笑著說:“這次我給你加倆雞蛋,按照一個收你錢。”
白發(fā)老漢笑呵呵的說:“多謝老板,老板大氣!”
說完之后,他就低頭開始整理旁邊的一輛二八大杠,也就是我們小時候騎過的帶橫梁的那種自行車。
看到他這輛自行車的時候我頓時愣住了。
要知道昨天晚上,我和老煙袋子是開車從贊皇回來的。
雖說路上欣賞了刑偵支隊抓老尸,耽擱了點時間。
但這白發(fā)老漢騎著自行車竟然能前后腳跟我們一起到省城,這速度簡直比我那破二手摩托車都要快!
不是,他體力這么好的嗎?
還有,背尸人不差錢。
就算一個月背一具尸,也是妥妥的高收入人群。
怎么看他樣子,連個豆?jié){都舍不得買,還從自己包里拿出個保溫杯,跟攤主討要熱水?
還有,他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車?
這背尸人也混的太慘了點吧?
攤主的速度很快,片刻之后,就把多加了一個雞蛋的煎餅遞給了白發(fā)老漢。
白發(fā)老漢道了聲謝,坐在馬路牙子上狼吞虎咽。
吃到一半的時候,白發(fā)老漢陡然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如同冷電一樣朝我這看了過來。
我知道在暗處打量人家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尤其是背尸人性情古怪,一個不好就要鬧出血光之災(zāi)。
既然被人發(fā)現(xiàn)了,我干脆快步走了過去,笑著說:“老哥,又見面了。”
旁邊的攤主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估計是覺得我一個二十郎當(dāng)歲的年輕人喊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老哥,很不禮貌。
反倒是那白發(fā)老漢飛快的抹了一把嘴,把塑料袋丟在旁邊的垃圾桶里,說:“小家伙,運(yùn)氣不錯啊。”
“第一次干活兒就能遇到這種好事。”
他指的是刑偵支隊利用四具尸引誘偏執(zhí)狂養(yǎng)的那具老尸這件事。
我淡淡的說:“對矮子和那軍大衣來說,這未必就是好事。”
白發(fā)老漢大笑一聲:“干咱們這一行的,能活著就是好事!”
“重新認(rèn)識一下,我叫楚人美。”
我聽到這名字的時候,差點一個趔趄倒在地上。
楚人美?這名字你還真敢用!
不過老煙袋子之前跟我說,做背尸人這一行,不能用真名。
因為你永遠(yuǎn)不知道會不會有亡魂知道你名字后,整天陰魂不散的纏著你。
你也永遠(yuǎn)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用歹毒的方法,用你的名字來下咒。
所以大家基本上都把自己的真名藏了起來,只用老煙袋子,楚人美這類來代替。
人家主動給我通姓名,我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當(dāng)下我伸出手去,說:“我叫貞子。”
楚人美哈哈一笑:“你小子有意思!”
他也沒跟我握手,反倒是扶起旁邊的二八大杠,說:“走了!”
我頓時目瞪口呆。
不是,這就走了?
我倆除了交換了一個不知所謂的假名字之外,基本上一句話都沒說好不好。
我急忙攔住他,說:“不是,老哥,你著啥急?”
楚人美回頭看了我一眼:“怎么?你有事?”
我說:“沒事,咱們也能認(rèn)識認(rèn)識。”
楚人美大笑道:“認(rèn)識個屁!做這一行的,要么死,要么就急流勇退,賺個快錢就跑。”
“就算認(rèn)識了有個屁用?你能借給我錢還是怎的?”
我說:“多個朋友多條路。”
“還有,我這有一單活兒,你看能不能一起做做?”
之前在云起寺的時候,那矮子咄咄逼人,穿著軍大衣的青年沉默寡言。
反倒是這白發(fā)老漢性格爽直,給我的印象很好。
我現(xiàn)在剛?cè)胄校粋€認(rèn)識的背尸人也沒有。
現(xiàn)在我馬上就要接兩段尸的活兒,與其讓老煙袋子給我找個不靠譜的背尸人,倒不如讓白發(fā)老漢給我搭檔一次。
這筆錢給誰賺不是賺?
楚人美皺著眉頭,好奇的看著我。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大活兒小活兒?”
我說:“大活兒!傭金起碼三十萬起步!”
楚人美歪著頭看著我,然后斬釘截鐵的說:“我干!”
這家伙答應(yīng)的干脆利落,連什么活兒都不問一聲。
我笑著說:“先說好,這活兒是從老煙袋子那要的,你應(yīng)該有他的聯(lián)系方法。”
“他那邊開價是三十萬,但你應(yīng)該還能多爭取一些。”
“就是活兒有點棘手,是兩段尸。”
兩段尸這三個字一說出來,楚人美臉上豁然變色。
他毫不猶豫的說道:“兩段尸不行!會死人的!”
“給多少錢也不行!我不能死!”
我愣了片刻,說:“兩段尸很厲害嗎?”
楚人美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說:“背尸人有三不背,兩段尸就是其中之一,你難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