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晶珠見錢坤等扶著楊小武出來,回了房間,心想:“點穴功夫真厲害,這討厭的武師給人點中穴道后一點法子都沒有。老師明明也會,可是偏偏不肯教我,看來她還留著許多好功夫,怎么變個法子讓她教教我。”回到房里,托著腮幫子出了半天神。吃了飯,陪著母親說閑話,李梅嘮嘮叨叨的怪她路上盡鬧事。張晶珠笑著扮了個鬼臉。
張晶珠正要解衣就寢,忽聽院子中一響,窗格子上有人用手指輕彈了幾下,一個清脆的聲音說:“小朋友,你出來,有話問你。”張晶珠一愣,提劍開門,縱進院子,只見一個人影站在那里,說道:“小朋友,有膽的跟我來。”說著便翻出了墻。張晶珠是初生之犢,也不管外面是否有人埋伏,跟著跳出墻外,雙腳剛下地,迎面就是一劍刺來。
張晶珠舉劍擋開,喝問:“什么人?”那人退了兩步說:“我是郭惠允。喂,我問你,咱們河水不犯井水,干嘛你硬給萬瀾物流集團撐腰,壞我們大事?”張晶珠見她俏生生站著,劍尖拄地,左手戟指而問,正是白天跟自己惡斗過的粉衣女郎。張晶珠給她這么一問,啞口無言,自己憑空插手,確沒什么道理,只好強詞奪理:“天下事天下人管得,我就愛管事鬧事。不服氣么?我再來領教領教你的劍術……”話未說完,刷的就是一劍。郭惠允更加惱怒,舉劍相迎。
張晶珠明知劍法上斗不過她,心中已有了主意,邊打邊退,看準了方位,一直退到杜靜芳那間房,突然叫道:“老師,老師,人家要殺我呀!”郭惠允“嗤”的一笑:“哼,沒用的東西,才犯不著殺你呢!我是來教訓教訓你,沒本事就少管閑事。”說完掉頭就走。哪知張晶珠可不讓她走了,一招“春云乍展”,挺劍刺她背心。郭惠允回頭施展“三分劍術”,張晶珠頓時又被逼得手忙腳亂。她聽到身后有人,知道老師已經(jīng)出來,見郭惠允長劍當胸刺來,一縱就躲到了杜靜芳背后。
杜靜芳舉起秋水劍擋住郭惠允的劍招。郭惠允見張晶珠來了幫手,也不答話,劍招如風,連續(xù)十余下進手招數(shù)。交手數(shù)合,便發(fā)覺對手劍招手法和張晶珠全然相同,可是自己卻絲毫討不到便宜。她劍招越快,對方越慢,再斗數(shù)合,她攻勢已盡被抑制,完全處在下風。
張晶珠全神貫注,在旁看兩人斗劍,她存心把杜靜芳引出來,想偷學一兩招老師不肯教的精妙招數(shù),然而見老師所使“云水劍法”與傳給自己的全無二致,但一招一式之中,顯是蘊藏著極大內(nèi)勁。
郭惠允的“三分劍術”要旨在以快打慢,以變擾敵,但杜靜芳并不跟著她迅速的劍法應招變式,數(shù)合之后,主客之勢即已倒置。郭惠允迭遇險招,知道對方是前輩高手,心下怯了,連使“大漠孤煙”、“平沙落雁”兩招,凌厲進攻,待對方舉劍擋格,轉(zhuǎn)身欲退。哪知對方劍招連綿不斷,粘上了就休想離開。郭惠允暗暗叫苦,只好打起精神廝拼。
這時張晶珠看出了便宜,還劍入鞘,施展團花手加入戰(zhàn)團。郭惠允連杜靜芳一人都已敵不過,哪禁得張晶珠又來助戰(zhàn)?張晶珠狡猾異常,東摸一把,西勾一腿,并不攻擊對方要害,卻是存心開玩笑,以報前日馬鬣被拉之仇。郭惠允向來端嚴,哪容得張晶珠如此輕薄胡鬧,心頭氣急,門戶封得不緊,被杜靜芳劍進中宮,點到面門。郭惠允舉劍擋開。張晶珠乘機躥到她背后,喝聲:“看拳!”一記“猛雞奪粟”,向她左肩打去。郭惠允左腕翻轉(zhuǎn),以擒拿法化開。張晶珠乘她右手擋劍、左手架拳之際,一掌向她胸口按去,這一掌如打?qū)嵙?,非受重傷不可。郭惠允一驚,雙手抽不出來招架,只得向后一仰,以消減對方掌力。
哪知張晶珠并不用勁,一掌觸到郭惠允胸部,重重摸了一把,嘻嘻一笑,向后躍開。郭惠允急怒攻心,轉(zhuǎn)身挺劍疾刺。張晶珠一避,她又是一劍,竟是存心拼命,對杜靜芳的劍不架不閃,盡向張晶珠進攻。
杜靜芳日間見到郭惠允劍法精奇,早留了神,原只想考較考較,決無傷她之意,見她對自己劍招竟不理會,待刺到她身邊時便凝招不發(fā)。這時郭惠允攻勢凌厲,張晶珠緩不開手拔劍,被迫得連連倒退,口中還在氣她:“我摸過啦,我摸過啦,你殺了我也沒用的。嘿嘿。”郭惠允一招“神駝駿足”挺劍直刺,劍尖將到之際,突然圈轉(zhuǎn),使出凌霄閣劍法的獨得之秘“海市蜃樓”,虛虛實實,劍光霍霍,張晶珠眼花繚亂,手足無措,眼見就要命喪劍下。
杜靜芳這時不能不管,挺劍又把郭惠允的攻勢接了過來。
張晶珠緩了一口氣說:“別生氣了,你嫁給我算啦。”郭惠允眼見打杜靜芳不過,受了大辱又無法報仇,見杜靜芳一劍刺來,竟不招架,將手中長劍向張晶珠使勁擲去,竟是個同歸于盡的打法。
杜靜芳大吃一驚,長劍跟著擲出,雙劍在半空一碰,錚的一聲,同時落地,左手一掌“撥云見日”,在郭惠允左肩上輕輕一按,把她直推出五六步去,縱身上前說:“姑娘休要見怪。”郭惠允又急又怒,迸出兩行清淚,嗚咽著發(fā)足便奔。杜靜芳追上擋住,說道:“姑娘慢走,我有話說。”郭惠允怒問:“你待怎樣?”杜靜芳轉(zhuǎn)頭向張晶珠說:“還不向這位姐姐賠不是?”
張晶珠笑瞇瞇過來一揖,郭惠允迎面就是一拳。張晶珠向后一跳,笑著說:“啊喲,沒打中!”閃身避開,隨手把帽子拉下來,露出一頭秀發(fā),笑著說:“郭姐姐,你看我是男人還是女人?”郭惠允在月光下見到張晶珠露出真面目,不由驚呆了,憤羞立消,但余怒未息,一時沉吟不語。
杜靜芳說:“這是我的女學生,一向淘氣頑皮,我也管她不了。適才之事,我也很有不是,請別見怪。”說罷也是一揖。郭惠允側(cè)過身子,不接受她這禮,一聲不吭,胸口不斷起伏。杜靜芳問:“凌霄雙客是你什么人?”郭惠允秀眉一揚,嘴唇動了動,但還是忍住不說。杜靜芳又說:“我跟肖素云老師頗有交情,咱們可不是外人。”郭惠允說:“她是我?guī)煾?。我要去告訴師父,說你長輩欺負小輩,指使學生來打人家,連自己也動了手。”她瞪了二人一眼,回身就走。
杜靜芳待她走了數(shù)步,大聲叫道:“喂,你去告訴師父,說誰欺負了你呀?”郭惠允一想,連人家姓名都不知道,將來如何算賬,停步問:“那么你是誰!”
杜靜芳笑著說:“你們兩個都是小女孩脾氣。算啦,算啦,這是我學生張晶珠。你去告訴你師父,我是……”她驟然住口,心想張晶珠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真名,“……就說蘭陵派姓杜的,恭喜素云妹妹收了個好徒弟。”郭惠允說:“還說好徒弟哩,給人家這樣欺負,丟師父的臉。”
杜靜芳笑著說:“郭姑娘,你別以為輸給了我丟臉,能似你這般和我拆上幾十招的人,天下可不多。我知道凌霄雙客性格孤僻,向來不收徒弟,可是白天見你使的三分劍術,所以心下懷疑,剛才便試你一試。你這招‘海市蜃樓’確是凌霄雙客嫡傳。喂,你師公凌萬然還跟你師父吃醋吵嘴嗎?”說著哈哈一笑。
原來凌萬然醋心極重,夫妻倆都已五十上下,卻還在疑心妻子移情別戀,數(shù)十年來口角紛爭,沒一日安寧。郭惠允見她連師父的私事都知道,信她確是前輩,可是仍不服氣,說道:“你既是我?guī)煾傅呐笥?,怎地叫你學生跟我們作對?害得我們的祖?zhèn)髦翆殦尣换貋??我才不信你是好人呢?rdquo;說著背轉(zhuǎn)了身子,她不肯輸這口氣,不愿以晚輩之禮拜見。
杜靜芳說:“你劍法早勝過了我徒兒。再說,比劍比不過不算丟臉,寶物搶不回來才算丟臉呢。一個人的勝負榮辱打什么緊?國家民族給人家欺負,那才需拼命。”
郭惠允一驚,覺得這確是至理名言,驕氣全消,回過身來向杜靜芳盈盈施禮,說道:“侄女不懂事,請前輩指教如何奪回寶物。前輩若肯援手,侄女全族永感大德。”說罷就要下跪,杜靜芳忙扶住了。
張晶珠說:“我糊里糊涂壞了你們的大事,早給老師罵了半天啦。郭姐姐你別急,我去幫你搶回來,那紅布背包里的,便是你們的什么至寶嗎?”郭惠允點點頭。張晶珠說:“咱們現(xiàn)在就去。”
杜靜芳說:“先探一探。”三個人低聲商量了幾句。杜靜芳在外把風,郭惠允與張晶珠兩人翻墻進店,探查武師動靜。
張晶珠適才見楊小武走過之時,還背著那個紅布背包,她向郭惠允招了招手,矮身走到一眾武師所住房外,見房里燈光還亮著,不敢長身探看,兩人蹲在墻邊。只聽房內(nèi)楊小武不住哇哇怪叫,一會兒聲息停了。一名武師說:“蔡旅長手段真高明,一下子就把我們的楊師傅治好了。”楊小武說:“我寧可一輩子動彈不得,也不能讓俠客黨那吊毛給我治。”一名武師說:“早知蔡旅長會來,剛才也犯不著去給那吊毛賠不是啦。想想真是晦氣。”一個中氣充沛的聲音說:“你們看著這對男女,明兒等老吳他們一來,咱們就動手。這幾個也真膿包,四個人斗一個娘們兒還得不了手。只是這案子他們在辦,我不便搶在頭里。”楊小武說:“您一到,那還不手到擒來?您抓到后,我要在這吊毛頭上狠狠的踢他幾腳。”
張晶珠慢慢長身,在窗紙上找到個破孔向里張望。見房里坐著五六個人,一個四十多歲、氣派威武的軍官居中而坐,想必就是他們口中的蔡旅長。那人雙目如電,太陽穴高高凸起。張晶珠心想:“聽老師說,這樣的人內(nèi)功精深,武功非同小可。”只聽鈕尚祿說:“老楊,你把背包交給我,那些哈薩克佬不死心,路上怕還有麻煩。”楊小武遲遲疑疑的把背包解下來,兀自不肯便交過去。鈕尚祿說:“你放心,我可不是跟你爭功,咱們玩藝兒誰強誰弱,誰也瞞不了誰。把這背包太太平平送到蘭京,大家都有好處。”
張晶珠心想,背包一給鈕尚祿拿到,他武功強,搶回來就不容易,靈機一動,在郭惠允耳邊說了幾句話,隨即除下帽子,把長發(fā)披在面前,取出塊手帕蒙住下半截臉,在地下拾起兩塊磚頭,使勁向窗上擲去,砸破窗格,直打進房里。
房里燈火驟滅,房門一開,躥出五六個人來。當先一人喝道:“什么東西?膽子倒不小。”郭惠允呼哨一聲,翻身出墻,眾武師紛紛追出。
張晶珠待眾武師和蔡旅長追出墻去,直闖進房。楊小武被人點了大半天的穴,剛救治過來,手腳還不靈便,躺在床上,見門外闖進一個披頭散發(fā),鬼不像鬼、人不像人的東西來,雙腳蹦跳,口中吱吱直叫,登時嚇得全身軟癱。那“鬼”跳過來,在他手中將紅背包一把搶過去,吱吱吱的又跳出房去。
眾武師追出數(shù)步,蔡旅長忽地住腳,說道:“糟了,這是調(diào)虎離山計,快回去!”鈕尚祿等也即醒悟,回到店房,只見楊小武倒在床上,呆了半晌,才把“鬼”搶背包之事說了。蔡旅長生氣說:“什么鬼?咱們陰溝里翻船,幾十年的老江湖著了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