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鎮(zhèn)往西不過兩里地有棵歪脖子老槐樹,沒有人知道這可槐樹有多大年頭,只知道祖祖輩輩都葬在這老槐樹下,槐樹不遠有一汪池塘,漆黑的夜幕下被池塘邊上的火光映襯的波光粼粼,宛如一條金色巨龍在水中翻騰。
“小總兵,人都到齊了,咱們是將這鎮(zhèn)子包圍起來,還是怎么辦?”火光中,身穿銀甲看起來官職并不小的人抱拳輕聲對著歪脖子樹說到。
黑洞洞的歪脖子樹上并有給予他任何回答,透過火光,依稀能看見兩條腿在不停的晃悠,好似兩個吊死鬼一般著實滲人。
刺耳的桀桀笑聲劃破寂靜的夜空,“沒有那個必要了,咱們要抓的人很快就到,何必要大動干戈呢!脫因,我再警告你一次,這天下以民為本,可不能太過輕視而草菅人命。”
“嗯,脫因知道了!”身穿銀甲之人握拳放于胸口沉聲道。
“世間種種事并不就是你看到的那般,還有很多看不到的,就說這次,你知道為什么要帶著這么多人馬出來而不是呆在大都繼續(xù)享清福嗎?”聲音輕佻一如那兩條不斷晃動腿。
“難道不是為了活捉朱明的長子嗎?如今天下這般紛亂,各地叛軍以朱明最為強大,只要解決了他們,其他的叛軍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脫因抬頭說道。
“你只說對一半,嚴格意義上來說,連一半都不到,抓朱明長子朱毅文也只不過是我為了躲避黨爭的幌子罷了,即便是真的抓住了,以朱明雷厲風(fēng)行的行事風(fēng)格,也不過是加速我大元滅亡的速度罷了,照這般下去,脫因,不是我夸張,最多也就一年,大都就會被攻陷,可笑的是之前孛羅帖木兒這小子還跟我內(nèi)耗,即便現(xiàn)在掛了,那一只還在負隅頑抗。”
“真的?那咱們那么多兄弟還在大都怎么辦?豈不是都要折在大都?”脫因面色略顯擔(dān)憂的說到。
“所以啊!這不就來這里了嗎?”槐樹上的人無奈的說到。
“什么意思?大哥,難道咱們就這么丟下他們這么逃走了?身為蒙古人,寧死也不能做逃兵!”脫因抬頭看天鄭重其事的說到。
“呵!說得好!”黑色身影從歪脖子槐樹上輕輕躍下,沒有絲毫聲息如鬼魅一般,順帶折下一截枯樹枝對著槐樹樹頂扔了過去,雖已時值深秋,但樹葉卻并有落盡,枯枝如泥牛入海般消失在黑夜里。
借著火光只見此人長發(fā)長須披散,幾乎看不清容貌,只是那一雙眼宛如兩柄利劍從發(fā)絲見透射而出。
“該聽的也都聽了,還不下來,你讓我這個小總兵以后在手下面前怎么混?”
“呵,沒想到堂堂小總兵王保保不在大都享清福,居然跑到這偏僻小鎮(zhèn)來晃悠,說給鬼鬼都不信!”
不等小總兵王保保說話,只聽嗖的一聲,火光炸裂,只見一團火飄飄然向著池塘飛去,“借個火!”火光照耀下,只見一穿著破破爛爛宛如乞丐之人兩個翻騰輕飄飄的落在水面之上,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乞丐小文。
“小總兵好計謀,居然也會圍魏救趙,世人都說你不過是個草莽之輩,但見你兩此擒獲田豐、王世成,我就知道你絕不簡單,就連家父都夸你為天下第一奇男子,如今終于讓我見到了廬山真面貌,榮幸之至,榮幸之至??!”乞丐小文負手而立,朗聲說到。
“哼!你倒是很寬心啊!都被我重兵包圍了卻是半點不驚慌,人都說你朱毅文武運占五斗,文運占七斗,稱的上是天人,我看不假,就這份膽魄就值得我王保保欽佩,既然都見面了,何不以真面目示人!”王保保抬手捻起一縷頭發(fā)如夫人盤發(fā)一般卷著。
朱毅文呵呵一笑,抬手一會,但見臉上胡須瞬間化為齏粉,滿是污泥的臉龐好似被清水沖洗過一般,卻見他面如冠玉,相貌堂堂,英俊瀟灑,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即便是火光也難以與這絕世容顏爭輝,王保保一時不覺看的入神。
“怎么,小總兵也好那些達官貴人的龍陽之癖?”朱毅文玩世不恭的說到,“你這區(qū)區(qū)三千重甲兵在我眼中也不過是土雞瓦狗,再說,誰是獵物,現(xiàn)在還為時過早!”
“哦?”王保保揉了揉滿是胡須的下巴,對著遠處揮了揮手,只見四周火光如長虹一般接連亮起,居然直接將小鎮(zhèn)圍了起來,“三千,看來似乎不止哦!只需我一聲令下,便可讓著鳳臺鎮(zhèn)死絕,打不過你,打這些刁民處處有余!”
朱毅文看了看長長的火龍,撇了撇嘴,“挾天子以令諸侯?哦,不對,應(yīng)該是挾諸侯以令天子,好計謀,怎么你覺得我來祭祖就一個人空手來嗎?”
啪,朱毅文打了個響指,只見四周荒野瞬間火光四起,亮如白晝,雖距離稍遠,但要過來也不過是片刻功夫罷了,比起王保保的火龍,這荒野的火光宛如吞天的怪獸。
“給你個機會,找個理由說服我,要是把你劈了帶回去給父親,定然也是大功一件!”朱毅文瞇縫這眼看著王保保,抬手一招一柄水劍陡然成型,對著池水輕輕一揮,就將這一汪池水分割成了兩半,兩汪水好似懼怕什么一般遲遲沒有交融。
脫因看著這猶如神跡一般的一劍不禁往后退了幾步,直到被王保保一手按住才停下,“別怕!”王保保上前兩步擋在脫因身前,看著宛如天神一般站在水面的朱毅文說到:“媽的,說你武運占五斗,都是那個不長眼的傳出來的,這都已然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了,區(qū)區(qū)三千重甲也敵不過你一劍之威,看來今天是我托大了!只不過,今天你還是不能殺我!”
“哦?怎么說?難不成你還隱藏了什么?”
“那倒沒有,就和你看到的一樣,明明白白。”王保保轉(zhuǎn)頭看向脫因招了招手,“把酒給我!”
脫因忙從身后扯下皮囊酒壺扔給王保保,后者接住仰頭喝了起來。
“借酒壯膽?沒這個必要,暫時還不想殺你!”朱毅文說著話抬劍輕彈,一滴水珠如利箭般激射而出,正好打在了皮囊酒壺上,白色酒液嘩嘩流出,自始至終,王保保都沒有移動分毫。
“不是你不想,而是你不能!”王保保隨手將酒壺扔在一旁朗聲說道,“我也就是過來買個保險罷了,你覺得我會想不到你身后會有這么多兵馬跟隨?既然要勝天半子,那就必須以身入局,若然今日在此折了,那我在大都二十萬兄弟將會不遺余力的攻打徐州,想來朱明也不想如此吧,二十萬大軍??!也夠你父親喝一壺的了吧!”
“哼!如今你不在大都,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你覺得李思齊、張思道等一眾會簡簡單單讓你這般大動干戈?就算是放你一馬,區(qū)區(qū)二十萬也不會被父親放在眼里。”朱毅文輕聲說到。
“說的也是,想我大元百萬雄師如今也快被蠶食殆盡,區(qū)區(qū)二十萬確實不在話下,可是不知太平府現(xiàn)在有多少守軍?”
鏗!朱毅文手中明明是水劍卻發(fā)出了真正的劍鳴,“好大的狗膽!”朱毅文身形一閃再出現(xiàn)時已然到了王保保身前,只見他單手掐住王保保脖頸直接抬到半空,縱使他料事如神也沒辦法完全克制這樣一條瘋狗,一條完全喪失神志的瘋狗。
“說條件!”朱毅文聲音低沉如九幽閻王。
“看如今態(tài)勢,我大元滅亡也不過是數(shù)年之間,只是如今皇帝昏聵,難當大權(quán)……”
“你還想當皇上?”朱毅文手上不禁加了一份力氣。
“咳咳,呼呼,曹操豈不是比皇帝更……更好!”王保保面色痛苦的說到。
轟,朱毅文隨手將王保保扔在地上,王保保揉了揉胸口,哇的一聲吐了一口鮮血,“你答應(yīng)了?”
“若日后再敢造次,我定將你挫骨揚灰!滾!”
王保保撐著身子想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力氣站起來,脫因見狀立馬上前將他扶起來,兩人一瘸一拐的向著遠處的火龍走去。
朱毅文看著兩人漸漸消失在黑夜的身影,濃烈的殺意慢慢消散,其實以太平府的布防,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事,只是他不敢賭,加之能在朝廷中插個旗子,眼下并不是一件壞事,對于以后攻占大都,利大于弊,眼下走一步看一步吧!
“此人不除,日后必是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