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山軍在赤亥城內(nèi)臨時給公主閻沨收拾出來一個地方安頓,是一間新建的但暫時還沒有人居住的宅子。閻沨讓女侍先把泠融一行三人先帶到宅子花園的涼亭處,她因為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戰(zhàn)斗渾身塵垢,便先去尋一套備用衣裳先穿上。
閻沨卸下了古琴,任由女侍替她抱著,她長發(fā)束起,換了一身白色衣裳,手腕有金色的腕帶裹著,白褲黑靴,看起來干凈利落。泠融坐在涼亭中,常青和步蔥站在她的身后,她看著閻沨動作利索又不失優(yōu)雅,落坐在了她的對面。
許些年前在陽間,兩人還不是以現(xiàn)在的模樣見面的,那時她在龔海嵐的身體里,而她在元綾的身體里。如今兩人早已恢復(fù)原來的樣貌,不一樣的是,龔海嵐這個名字早已伴隨著其身體消失在世間,元綾的身體雖然也消失了,但她沒恢復(fù)原名,依然叫元綾。
坦白說,閻沨對元綾這個名字不熟,特別是看到對方早已恢復(fù)原貌,她下意識還是想直呼對方的原名。閻沨曾去過絳山,想要找眼前的人好好談?wù)劊瑹o奈碰不上對方,她有懷疑過對方是不是其實不想見她。如今對方主動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而且還出手相助,是不是代表她是站在淳山這邊的呢?
閻沨剛坐下來,元綾就率先開口,問了一個與閻沨如今腦海中所想的東西完全無關(guān)的問題:“你的容貌為什么會產(chǎn)生變化?”
閻沨一怔,下意識撫了撫自己的臉頰:“很明顯?”
“也不是,只是看得出來你的歲月似乎并沒有像我們一樣停止流動。”
“因為我和你們不一樣,我不是死后來九幽的,我是出生在九幽的。”
閻沨是閻巍和石蘭英在九幽的結(jié)晶,是他們想方設(shè)法耗費大量資源和精力孕育出來的生命。閻沨的出生本就違背自然常理,所以從出生就注定她的存在與九幽其他人都不一樣,她會變老,流逝的速度雖然沒有像凡人那般快,但還是能讓人看出變化。
這意味著閻沨百年后很有可能就會衰老而死,而其身邊的人仍然維持著原貌。
元綾初見閻沨時,對方已經(jīng)長得亭亭玉立,她沒具體了解過在九幽如何孕育生命這件事情,所以她也沒細(xì)想過,對方其實也是由嬰兒的狀態(tài)出生的。元綾見到閻沨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她多半去黑山都是談?wù)碌?,所以她也沒有多加留意閻沨的變化,或許閻沨其實一直有在緩慢成長,只是可能十幾歲的女生在元綾的眼里都差不多。
“我與你們不一樣,我的時間不多,所以我才這么迫不及待想要助父王歸位。我主動去絳山找你,其實也是為了父王,我擔(dān)心淳山還來不及推翻黑麒麟我就死了,所以…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元綾搖頭,表示拒絕。
閻沨沒想到對方態(tài)度如此明確且冷淡,皺起眉頭道:“所以你們是真的不愿站在父王這邊,那弦月為何要救他,你方才又為何助我。”
“弦月是因為我,而我是因為石蘭英。”
閻沨聽到石蘭英,一時有些恍惚,因為她太久沒有聽人直呼母親的名字了:“可要是母后還在,也一定會站在父王這邊的。”
“要是石蘭英還在,我也會站在她這邊,可是她不在了。”
“你救我們性命是因為我母后,但是卻不會助我父王重登帝位是嗎,可要是將來的某一天黑麒麟把我們逼到絕路…”
“總有一天我會殺了黑麒麟替石蘭英報仇,我與他對立,不代表我就要站在另一方。”
“除非你是有其他心儀的人選,不然我是真的不理解,九幽終究得有人統(tǒng)治的,這人是你的舊識,是曾經(jīng)的閻王大帝,這難道不好嗎,至少我父王在位不會害你。”
“如果閻巍還是打算以曾經(jīng)的方法管治九幽,他確實并不是我心中最好的人選。”
其實還有些私人原因,但元綾沒打算在閻沨面前說。
在石蘭英這件事情上,恢復(fù)記憶后的元綾內(nèi)心是對閻巍不滿的,連自己的妻子都無法保護的男人,叫她如何信服他能夠保護好九幽的人?弦月曾聽閻巍單方面簡單描述過當(dāng)年的事情,元綾聽后與弦月感受一樣,這確實是閻巍的錯并且不值得可憐,明知道石蘭英懷孕,他沒有足夠妥善的安排和措施去保護石蘭英,居然還能讓因懷孕實力大減行動不便的石蘭英給自己擋致命一擊?
“要是你另有人選,那我們早晚會是敵人,那你剛才更不應(yīng)該助我。”
元綾凝視著閻沨與石蘭英有五分酷似的容貌,淡然地道:“最后一次了。”
閻沨突然明白對方的意思了。從今以后,她和他們便再也沒有瓜葛,她要還的恩情,早已經(jīng)還了。她今日的來意,或許就是為了和她當(dāng)面說清楚,并且借她之口向閻巍傳話。
可是,由弦月和泠融引領(lǐng)的絳山太過強大了,無論黑山還是淳山都根本無法忽視他們的存在。要是絳山心中真有人選,淳山要面對的敵人就不只是黑山了。閻沨不停地思索著泠融身邊的所有人,要是對方有人選,那一定是她認(rèn)識的人,她不可能莫名其妙推一個不熟悉不知底細(xì)的人上去。
弦月,慕白,還是…她自己?
元綾緩緩站起身來,正欲離去。
“我們以后…真的是敵人了嗎?”閻沨不由自主地問,可以的話,她是真的不想與對方為敵。
元綾側(cè)頭看向閻沨:“說不定,你們等不到與我為敵的那天。”
閻沨怔愣,看著元綾一行三人逐漸遠(yuǎn)去的背影,坐在涼亭許久都在思索著對方最后一句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