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偶悟真兇

其時蘭英師太已死，蘭凝師太囑咐我接掌蘭陵門戶之后，便即逝去，言語中沒顯露害死她們的兇手是誰。檢視之下，二位師太身上并無傷痕，并非受了內(nèi)傷，更不是中毒，何以致死，甚是奇怪，只不便解開她們衣衫，詳查傷處。

后來離少林寺出來，在雪山洞中，清秋說在少林寺時曾解開二位師太的衣衫查傷，見到二人心口都有一粒針孔大的紅點(diǎn)，是為人用針刺死。當(dāng)時我跳了起來說：“毒針？武林之中，有誰是使毒針的？”夜清秋說：“爸爸和古叔叔見聞極廣，可是他們也不知道。爸爸說，這針并非毒針，乃是一件兵刃，刺入要害，致人死命。只是刺入蘭凝師太心口那一針，略略偏斜了些。”我說：“是了，我見到蘭凝師太之時，她還沒斷氣。這針既是當(dāng)胸刺入，那就并非暗算，而是正面交鋒。那么害死兩位師太的，定是武功絕頂?shù)母呤帧?rdquo;夜清秋說：“我爸爸也這么說。既有了這條線索，要找到兇手，想亦不難。”

金澤豐雙手反按墻壁，身子不禁發(fā)抖，心想：“能使一枚小針而殺害這兩位師太，若不是練了《馬恩宣言》，便是練了社會劍法。夜孟春一直在雄安殿，不會到少林寺來殺人，以他武功，也決不會針刺蘭凝師太而一時殺她不了。白登所練的社會劍法是假的。那時候薄師弟初得劍譜未久，未必已練成了劍法，甚至還沒得到劍譜……”回想當(dāng)日在雪地里遇到薄康來與龔樂媛的情景，心想：“不錯，那時候薄康來說話未變雌聲，不管他是否已得劍譜，社會劍法總是尚未練成。”

想到此處，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那時候能以一枚細(xì)針、正面交鋒而害死蘭陵派兩大高手，武功卻又高不了蘭凝師太多少，一針不能立時致她死命，便只龔政偉一人。又想起龔政偉處心積慮，要做五常派掌門，竟能讓強(qiáng)章通在門下十余年之久，不揭穿他底細(xì)，末了讓他盜了一本假劍譜去，由此輕輕易易地刺瞎白登雙目。蘭凝、蘭英兩位師太極力反對五常合并，龔政偉趁機(jī)下手將其除去，少了并派的一大阻力，自是在情理之中。蘭凝師太為什么不肯吐露害她的兇手是誰？自因龔政偉是他師父之故。倘若兇手是白登或夜孟春，蘭凝師太又怎會不說？

金澤豐又想到當(dāng)時在山洞中和夜清秋的對話。他在少林寺給龔政偉重重踢了一腳，他并未受傷，龔政偉腿骨反斷，夜清秋大覺奇怪。她說她父親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其中原因，金澤豐吸了不少外人的內(nèi)功，固然足以護(hù)體，但必須自加運(yùn)用方能傷人，不像自身所練成的內(nèi)功，不須運(yùn)使，自能將對方攻來的力道反彈出去。此刻想來，龔政偉自是故意做作，存心做給白登看的，那條腿若非假斷，便是他自己以內(nèi)力震斷，好讓白登瞧在眼里，以為他武功不過爾爾，不足為患，便可放手進(jìn)行并派。白登花了無數(shù)心血力氣，終于令五常合并，到得頭來，卻是為人作嫁，給龔政偉一伸手，輕輕易易地就將成果取了去。

這些道理本來也不難明，只是他說什么也不會疑心到師父身上，或許內(nèi)心深處，早已隱隱想到，但一碰到這念頭的邊緣，心思立即避開，既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直至此刻聽到了妙瑜、妙珂的話，這才無可規(guī)避。

自己一生敬愛的師父，竟是這樣的人物，只覺人生一切都殊無意味，一時打不起精神到明翰寺去查察，便在一處僻靜的山坳里躺下睡了。

次日清晨，金澤豐到得通元谷時，天已大明。他走到小溪之旁，向溪水中照映自己改裝后的容貌，又細(xì)看身上衣衫鞋襪，一無破綻，這才走向別院。他繞過正門，欲從邊門入院，剛到門邊，便聽得一片喧嘩之聲。

只聽院子里許多人大聲喧叫：“真是古怪！他媽的，是誰干的？”“什么時候干的？怎么神不知，鬼不覺，手腳可真干凈利落！”“這幾人武功也不壞啊，怎么著了人家道兒，哼也不哼一聲？”金澤豐情知發(fā)生了怪事，從邊門中挨進(jìn)去，只見院子中和走廊上都站滿了人，眼望一株松樹的樹梢。

金澤豐抬頭看去，大感奇怪，心中的念頭也與眾人所叫嚷的一般無異，只見樹上高高掛著八人，乃仇松年、何夫人、西寶、玉靈、嚴(yán)三星、黎江雙奇七人，另外一人是倪水樹。八人顯然都給點(diǎn)了穴道，四肢反縛，吊在樹枝上蕩來蕩去，離地一丈有余，除了隨風(fēng)飄蕩，當(dāng)真半分動彈不得。八人神色之尷尬，實(shí)為世所罕見。兩條黑蛇在八人身上蜿蜒游走，那自是“雙蛇惡丐”嚴(yán)三星的隨身法寶了。這兩條蛇盤到嚴(yán)三星身上，倒也沒什么，游到其他七人身上時，這些人氣憤羞慚的神色之中，又加上幾分驚懼厭憎。

人叢中躍起一人，正是尹少賓。他手持匕首，縱上樹干，割斷了吊著“黎江雙奇”的繩索。這兩人從空中摔下，瘦尊者伸手接住，放在地上。片刻之間，尹少賓將八人都救了下來，解開了各人受封的穴道。

仇松年等一得自由，立時污言穢語地破口大罵。只見眾人都眼睜睜地瞧著自己，有的微笑，有的驚奇。有人說：“已！”有人說：“陰！”有人說：“小！”有人說：“命！”何夫人一側(cè)頭，見仇松年等七人的額頭上都用砂筆寫著一個字，有的是“已”，有的是“陰”字，料想自己額頭也必有字，當(dāng)即伸手去抹。

胖尊者已推知就里，將八人額頭的八個字串起來，念道：“陰謀已敗，小心狗命！”余人一聽不錯，紛紛說：“陰謀已敗，小心狗命！”西寶大聲罵道：“什么陰謀已敗，你奶奶的，小心誰的狗命？”玉靈忙搖手阻止，在掌心中吐了一大口唾沫，伸手去擦額頭的字。胖尊者說：“倪老板，不知八位如何中了旁人的暗算，可能賜告嗎？”倪水樹微微一笑說：“說來慚愧，在下昨晚睡得甚甜，不知如何，竟給人點(diǎn)了穴道，吊在這高樹之上。那下手的奸賊，多半使用‘五更雞鳴還魂香’之類迷藥，否則兄弟本領(lǐng)不濟(jì)，遭人暗算，那也罷了，像玉靈道長、何夫人這等智勇兼?zhèn)涞娜宋?，如何也著了道兒?rdquo;何夫人“哼”了一聲說：“正是如此。”不愿與旁人多說，忙入內(nèi)照鏡洗臉，玉靈等也跟了進(jìn)去。

群豪議論不休，嘖嘖稱奇，都說：“倪水樹之言不盡不實(shí)。”有人說：“大伙兒數(shù)十人在堂內(nèi)睡覺，若放迷香，該當(dāng)數(shù)十人一起迷倒才是，怎會只迷倒他們幾個？”眾人猜想那“陰謀已敗”的陰謀，不知是何所指，種種揣測都有，莫衷一是。有人說：“不知將這八人倒吊高樹的那位高手是誰？”

有人笑著說：“幸虧中南六怪今番沒到，否則又有得樂子了。”另一人說：“你怎知不是中南六子干的？這六兄弟古里古怪，多半便是他們做的手腳。”尹少賓搖頭說：“不是，決計不是。”先一人問：“尹兄如何得知？”尹少賓笑著說：“中南六子武功雖高，肚子里的墨水卻有限得很，那‘陰謀’二字，擔(dān)保他們就不會寫。就算會寫，筆劃必錯。”群豪哈哈大笑，均說言之有理。各人談?wù)摰亩际沁@件趣事，沒人對金澤豐這呆頭呆腦的女工多瞧上一眼。

金澤豐心想：“這八人想搞什么陰謀？那多半是意欲不利于我蘭陵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