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清秋生怕金澤豐有失,急展輕功,趕到車旁,說道:“豐哥,有人來了!”
金澤豐笑問:“你又在偷聽人家殺雞喂狗了,是不是?怎么聽了這么久?”夜清秋“呸”了一聲,想到剛才龔樂媛確是便要在車上,和薄康來“做真正夫妻”,不由得滿臉發(fā)燒,說道:“他們……他們在說修習……修習社會劍法的事。”金澤豐說:“你說話吞吞吐吐,一定另有古怪,快上車來,說給我聽,不許隱瞞抵賴。”夜清秋說:“不上來!好沒正經。”金澤豐笑問:“怎么好沒正經?”夜清秋說:“不知道!”這時蹄聲更加近了,夜清秋說:“聽人數(shù)是八達派沒死完的弟子,果真是跟著報仇來啦!”
金澤豐坐起身來說:“咱們慢慢過去,時候也差不多了。”夜清秋應了聲:“是。”她知金澤豐對龔樂媛關心之極,既有敵人來襲,他受傷再重,也非過去援手不可,何況任由他一人留在車中,自己過去救人,也不放心,當下扶著他下車來。
金澤豐左足踏地,傷口微覺疼痛,身子一側。
金澤豐走了幾步,聽得來騎蹄聲又近了些,當即加快步子。夜清秋尋思:“他要搶在敵人頭里,走得快了,不免牽動傷口。我如伸手抱他負他,豈不羞人?”輕輕一笑說:“豐哥,可要得罪了。”不等金澤豐回答,右手抓住他背后腰帶,左手抓住他衣領,將他橫著提起,展開輕功,從高粱叢中疾行而前。金澤豐又感激,又好笑,心想自己堂堂蘭陵派掌門,給她這等如提嬰兒般抓在手里,如給人見了,當真顏面無存,但若非如此,只怕給八達派人眾先到,學妹立遭兇險,她此舉顯然是深體自己心意。
夜清秋奔出數(shù)十步,來騎馬蹄聲又近了許多。她轉頭望去,只見黑暗中一列火把高舉,沿著大道馳來,說道:“這些人膽子不小,竟點了火把追人。”金澤豐說:“他們拼死一擊,什么都不顧了,啊喲,不好!”夜清秋也即想起,說道:“八達派要放火燒車。”金澤豐說:“咱們上去截住了,不讓他們過來。”夜清秋說:“不用心急,要救兩個人,總還辦得到。”金澤豐知她武功了得,八達派中晉培安已死,余人殊不足道,當下也放寬了心。
夜清秋抓著金澤豐,走到離龔樂媛大車的數(shù)丈處,扶他在高粱叢中坐好,低聲說:“你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著別動。”
只聽龔樂媛在車中說:“敵人快到了,果然是八達派的鼠輩。”薄康來說:“你怎知道?”龔樂媛說:“他們欺我夫妻受傷,竟執(zhí)火把追來,哼,肆無忌憚!”薄康來問:“大家都手執(zhí)火把?”龔樂媛說:“正是。”薄康來多歷患難,心思縝密,可比龔樂媛機靈得多,忙說:“快下車,鼠輩要放火燒車!”龔樂媛一想不錯,說道:“是!否則要這許多火把干什么。”一躍下車,伸手握住薄康來的手。薄康來跟著也躍了下來。兩人走出數(shù)丈,伏在高粱叢中,與金澤豐、夜清秋兩人所伏處相距不遠。
蹄聲震耳,八達派眾人馳近大車,先截住了去路,將大車團團圍住。一人叫道:“薄康來,你這狗賊,做烏龜么?怎么不伸出頭來?”眾人聽車中寂靜無聲,有人說:“只怕是下車逃走了。”只見一個火把劃過黑暗,擲向車子。
忽然車中伸出一只手來,接住了火把,反擲出來。
八達眾人大嘩,叫道:“狗賊在車里!狗賊在車里!”金澤豐和夜清秋見車中有人伸手,接火把反擲,自大出意料之外,萬想不到車里另有強援。龔樂媛卻更大吃一驚,她和薄康來說了這許久話,全沒想到車中竟有旁人,眼見這人擲出火把,手勢極勁,武功顯是不低。
八達弟子擲出八個火把,那人一一接住,一一還擲,雖沒傷到人,余下八達弟子卻也不再投擲火把,只遠遠圍著大車,齊聲吶喊?;鸸庀氯巳饲频妹靼?,那只手干枯焦黃,青筋突起,是老年人之手。有人叫道:“不是薄康來!”另有人說:“也不是他老婆。”有人叫道:“龜兒子不敢下車,多半也受了傷。”
眾人猶豫半晌,見車中并無動靜,突然間發(fā)一聲喊,二十余人一擁而上,各挺長劍,向大車中插去。
只聽啵的一聲響,一人從車頂躍出,手中長劍閃爍,躥到八達派群弟子之后,長劍揮動,兩名八達弟子登時倒地。
這人身披白衣,似是西圣派打扮,臉上蒙了青布,只露出精光閃閃的一雙眼珠,出劍奇快,數(shù)招之下,又有兩名八達弟子中劍倒地。金澤豐和夜清秋雙手一握,想的都是同一個念頭:“這人使的又是社會劍法。”
但瞧他身形絕不是龔政偉。兩人又是同一念頭:“世上除龔政偉、薄康來、白登三人外,居然還有第四人會使社會劍法。”龔樂媛低聲說:“這人所使的,似乎跟你的劍法一樣。”薄康來“咦”的一聲,好奇問:“他……他也會使我的劍法?你可沒看錯?”
片刻之間,八達派又有三人中劍。但金澤豐和夜清秋都已瞧了出來,這人所使劍招雖是社會劍法,但閃躍進退固與夜孟春相去甚遠,亦不及龔政偉和薄康來的神出鬼沒,只是他本身武功甚高,遠勝八達派諸弟子,加上社會劍法的奇妙,以一敵眾,仍大占上風。
龔樂媛說:“他劍法好像和你相同,但出手沒你快。”薄康來吁了口氣說:“出手不快,便不合我家劍法的精義??墒?hellip;…可是,他是誰?為什么會使這劍法?”
酣斗聲中,八達弟子中又有一人為他長劍貫胸,那人大喝一聲,抽劍出來,將另一人攔腰斬為兩截。余人心膽俱寒,四下散開。那人一聲呼喝,沖出兩步。八達弟子中有人“啊”的一聲叫,轉頭便奔,余人泄了氣,一窩蜂地都走了。有的兩人一騎,有的不及乘馬,步行飛奔,剎那間走得不知去向。
那人顯然也頗為疲累,長劍拄地,不住喘氣。金澤豐和夜清秋從他喘息之中,知道此人適才一場劇斗,為時雖暫,卻已大耗內力,多半還已受了頗重暗傷。
這時地下有七八個火把仍在燃燒,火光閃耀,明暗不定。
這白衣老人喘息半晌,提起長劍,緩緩插入劍鞘說:“薄少俠、薄夫人,在下奉西圣派白掌門之命,前來援手。”他語音極低,嗓音嘶啞,每一個字都說得含糊不清,似乎口中含物,又似舌頭少了一截,聲音從喉中發(fā)出。
薄康來說:“多謝閣下相助,請教高姓大名。”說著和龔樂媛從高粱叢中出來。那老人說:“白掌門得悉少俠與夫人為奸人所算,受了重傷,命在下護送兩位前往穩(wěn)妥之地,治傷療養(yǎng),管保令岳沒法找到。”
夜清秋、薄康來、龔樂媛均想:“白登怎會知道其中諸般關節(jié)?嗯,這人在車中,把話都聽去了。”金澤豐卻不明白“管保令岳沒法找到”這話的用意。
薄康來說:“白掌門和閣下的美意,在下甚為感激。養(yǎng)傷一節(jié),在下自能料理,卻不敢煩勞尊駕了。”那老人說:“少俠雙目為神峰駿駝毒液所傷,不但復明甚難,而且此人所使毒藥陰狠厲害,若不由白掌門親自施藥,只怕……只怕……少俠的性命亦自難保。”
薄康來自中了卜光正的毒水后,雙目和臉上均麻癢難當,恨不得伸指將自己眼珠挖了出來,以偌大耐力,方始強行克制,知此人所言非虛,沉吟說:“在下和白掌門無親無故,白掌門如何這等眷愛?閣下若不明言,在下難以奉命。”
那老人嘿嘿一笑說:“同仇敵愾,那便如同有親有故了。白掌門的雙目為龔政偉所傷。閣下雙目受傷,推尋源由,禍端也是從龔政偉身上而起。龔政偉既知少俠已修習社會劍法,少俠便避到天涯海角,他也非追殺你不可。他此時身為五常派掌門,權勢熏天,少俠一人又如何能與之相抗?何況……何況……嘿嘿,龔政偉的親生愛女,便朝夕陪在少俠身旁,少俠便有通天本領,也難防床頭枕邊的暗算……”
龔樂媛突然大聲說:“二師兄,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