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21 10:33:45

忽聽胡克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在這里!”

眾人大喜,奔到門口,只見胡克偉高高的身形正從街角轉出來,雙肩上各負一具尸身,正是死在街上的兩名武師。胡泰來和肖盼盼雙雙搶出,手中各拿武器,過了血線,護著胡克偉回來。

武師和員工齊聲喝彩:“少爺真是膽識過人!”

胡泰來和肖盼盼心下也十分得意。肖盼盼埋怨:“孩子,做事便這么莽撞!這兩位武師雖是好朋友,然而總是死了,不值得冒這么大的險。”胡克偉笑了笑,心下說不出的難過:“都為了我一時忍不住氣,殺了一人,以致這許多人為我而死。我若再貪生怕死,何以為人?”

忽聽后堂有人呼喚起來:“盧大廚好端端的怎么也死了?”

胡泰來喝問:“怎么啦?”岳總務臉色慘白,畏畏縮縮過來說:“董事長,盧大廚從后門出去買菜,卻死在十步之外。后門口也有這……這六個血字。”盧大廚是物流園的廚師長,烹飪功夫著實不差,幾味砂鍋粥、蠔烙、牛肉丸、鴨母捻、豬腸脹糯米、八寶素菜馳譽潮州,是胡泰來結交達官富商的本錢之一。胡泰來心頭一震,尋思:“他只是尋常一名廚師,并非武師。江湖道的規(guī)矩,劫貨之時,后勤人員一概不殺。敵人下手卻如此狠辣,竟是要滅我青團物流園的滿門么?”向眾人說:“大家休得驚慌。哼,這些狗強盜,就只會趁人不防下手。你們大家都親眼見到的,剛才少爺和我夫婦明明走出了大門十步之外,那些狗強盜又敢怎樣?”

眾人唯唯稱是卻也無一人敢出門一步。胡泰來和肖盼盼愁眉相對,束手無策。

當晚胡泰來安排了武師守夜,哪知自己仗劍巡查之時,見十多名武師竟自團團坐在廳上,沒一人在外把守。武師們見到董事長,都訕訕站起身來,卻仍無一人移動腳步。胡泰來心想敵人實在太強,已經死了這樣多人,自己始終一籌莫展,也怪不得眾人膽怯,當下安慰了幾句,命人送酒菜來,陪著武師在廳上喝酒。眾人心頭煩惱,誰也不多說話,只喝悶酒,過不多時,便已醉倒了數(shù)人。

次日午后,忽聽馬蹄聲響,有幾騎馬從物流園中奔出去。胡泰來一查,原來是五名武師耐不住這局面,不告而別。他搖頭嘆氣說:“大難來時各自飛。姓胡的無力照顧眾位兄弟,大家要去便去吧。”余下武師有的七張八嘴,指斥那五人太沒義氣;有幾人卻默不作聲,只是嘆氣,暗自盤算:“我怎么不走?”

傍晚,五匹馬又馱了五具尸首回來。五名武師意欲逃離險地,反先送了性命。

胡克偉悲憤難當,提著長劍沖出門去,站在那條血線的三步之外,朗聲說:“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那姓晉的四川人是我胡克偉殺的,可跟旁人毫不相干。要報仇,盡管沖著胡克偉來好了,千刀萬剮,死而無怨,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殺害良善,算是什么英雄好漢?我胡克偉在這里,有本事盡管來殺!不敢現(xiàn)身便是無膽匪類,是烏龜王八羔子!”他越叫越大聲,解開衣襟,袒露了胸膛,拍胸叫道:“堂堂男兒,死便死了,有種的便一刀砍過來,為什么連見我一面也不敢?沒膽子的狗崽子,賊畜生!”

他紅了雙眼,拍胸大叫,街上行人遠遠瞧著,又有誰敢走近物流園觀看。

胡泰來夫婦聽到兒子叫聲,雙雙搶到門外。他二人這幾日來心中也憋的狠了,滿腔子的惱恨,真連肚子也要氣炸,聽胡克偉如此向敵人叫陣,也即大聲喝罵。

武師們面面相覷,都佩服他三人膽氣,均想:“董事長英雄了得,夫人是女中丈夫,那也罷了。少爺生的大姑娘似的,居然這般天不怕地不怕向敵人喝罵。”

胡泰來等三人罵了半天,四下里始終鴉雀無聲。胡克偉叫道:“什么出門十步者死,我偏偏再多走幾步,瞧你們又怎么奈何我?”說著向外跨了幾步,橫劍而立,傲視四方。

肖盼盼說:“好啦,狗強盜欺軟怕硬,便是不敢惹我兒子。”拉著胡克偉的手,回進大門。胡克偉兀自氣的全身發(fā)抖,回入臥室之后再也忍耐不住,伏在榻上,放聲大哭。胡泰來撫摸他頭說:“你膽子不小,不愧是胡家的好男兒。敵人就是不敢露面,咱們又有什么法子?你且睡一陣。”

胡克偉哭了一會兒,迷迷糊糊睡著了。吃過晚飯后,聽爸爸媽媽低聲說話,卻是有幾名武師異想天開,要從后園中挖地道出去,通過十步之外的血線逃生,否則困在物流園中,早晚送了性命。肖盼盼冷笑說:“他們要挖地道,且由他們。只怕……只怕……哼!”胡泰來父子都明白她話中之意,那是說只怕便跟那五名騎馬逃命的武師一般,徒然提早送了性命。胡泰來沉吟說:“我去瞧瞧。倘若這是條生路,讓大伙兒去了也好。”他出去一會兒,回進房來說:“這些人只嘴里說的熱鬧,可是誰也不敢真的動手挖掘。”當晚三人一早便睡了。物流園中人人都是打著聽天由命的念頭,也沒人巡查守夜。

胡克偉睡到中夜,忽覺有人輕拍自己肩頭,他一躍而起,伸手去抽枕底長劍,卻聽母親的聲音說:“克偉,是我。你爸出去了半天沒回來,咱們找找他去。”胡克偉吃了一驚問:“爸爸到哪里去了?”肖盼盼說:“不知道!”

二人手拿武器,走出房來,先到大廳外一張,只見廳中燈燭明亮,十幾名武師正在擲骰子賭博。大家提心吊膽地過了數(shù)日,都覺反正無能為力,索性將生死置之度外。肖盼盼打個手勢,轉身便去,母子倆到處找尋,始終不見胡泰來的影蹤,二人心中越來越驚,卻不敢聲張,人心惶惶之際,一聞董事長失蹤,勢必亂的不可收拾。兩人尋到后堂,胡克偉忽聽左首裝備室發(fā)出喀的一聲輕響,窗格上又有燈光透出。他縱身過去,伸指戳破窗紙,往里一望,喜呼:“爸爸,原來你在這里。”

胡泰來本來彎著腰,臉朝里壁,聞聲回過頭來。胡克偉見到父親臉上神情恐怖之極,心中一震,本來滿臉喜色登時僵住了,張大了嘴,發(fā)不出聲音。

肖盼盼推開房門,闖了進去,只見滿地是血,三張并列的長凳上臥著一人,全身赤裸,胸膛肚腹均已剖開,看這死尸之臉,認得是霍武師。他日間和四名武師一起乘馬逃去,卻被馬匹馱了尸體回來。胡克偉也走進了裝備室,反手帶上房門。胡泰來從死人胸膛中拿起了一顆血淋淋的人心,說道:“一顆心給震成了八九片,果然是……果然是……”肖盼盼接口說:“果然是八達派的‘摧心掌’!”胡泰來點了點頭,默然不語。

胡克偉這才明白,父親原來是在剖尸查驗被害各人的死因。

胡泰來放回人心,將死尸裹入油布,拋在墻角,洗了手上血跡,和妻兒回入臥房,說道:“對頭確是八達派的高手。夫人,你說該怎么辦?”

胡克偉氣憤憤說:“此事由我身上而起,我明天再出去叫陣,和他決一死戰(zhàn)。倘若不敵,給他殺死也就是了。”胡泰來搖頭說:“此人一掌便將人心震成八九塊,死者身體之外卻不留半點傷痕,武功之高,就在八達派中,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他要殺你,早就殺了。我瞧敵人用心陰狠,決不肯爽爽快快將咱一家三口殺了。”胡克偉問:“他要怎樣?”胡泰來說:“這狗賊是貓捉老鼠,要玩弄個夠,將老鼠嚇的心膽俱裂,自行嚇死,他方快心意。”胡克偉怒道:“哼,這狗賊竟將咱們青團物流集團視若無物。”

胡泰來說:“他確是將青團物流集團視若無物。”胡克偉說:“說不定他是怕了爸爸的七十二路青團劍法,否則為什么始終不敢明劍明槍的交手,只是趁人不備,暗中害人?”胡泰來搖頭說:“爸爸的青團劍法用以對付黑道中的盜賊,那是綽綽有余。但此人的摧心掌功夫,實遠遠勝過了你爸爸。我……我向不服人,可是見了霍武師的那顆心,卻是……唉!”胡克偉見父親神情頹喪,和平時大異,不敢再說什么。

肖盼盼說:“既然對頭厲害,大丈夫能屈能伸,咱們便暫且避他一避。”胡泰來點頭說:“我也這么想。”肖盼盼說:“咱們連夜動身去洛陽。好在已知敵人來歷,君子報仇,十年未晚。”胡泰來說:“不錯!岳父交友遍天下,定能給咱們拿個主意。收拾些細軟,這便動身。”胡克偉說:“咱們一走,丟下物流園中這許多人沒人理會,那可如何是好?”胡泰來說:“敵人跟他們無冤無仇,咱們一走,他們反而太平無事了。”

胡克偉心想:“爸爸這話有理,敵人害死這許多人,其實只是為了我一人。我脫身一走,敵人決不會再跟這些不相干的員工為難。”當下回到自己房中收拾。心想說不定敵人一把火便將物流園燒個精光,看著一件件衣飾玩物,只覺這樣舍不得,那件丟不下,竟打了老大兩個包裹,兀自覺得留下東西太多,左手又取過案上一只玉馬,右手卷了張豹皮,那是從他親手打死的花豹身上剝下來的,背負包裹,來到父母房中。

肖盼盼見了不禁好笑,說道:“咱們是逃難,可不是搬家,帶這許多勞什子干嘛?”胡泰來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心想:“我們雖是武學世家,但兒子自小養(yǎng)尊處優(yōu),除了學過一些武功之外,跟尋常富貴人家的紈绔子弟也沒什么分別,今日猝逢大難,倉皇應變,卻也難怪得他。”不由愛憐之心,油然而生,說道:“你外公家里什么東西都有,不必攜帶太多物件。咱們只須多帶些錢,值錢的金銀珠寶也帶一些。此去到江西、湖南、湖北都有分部,還怕路上討飯么?包裹越輕越好,身上輕一兩,動手時便靈便一分。”胡克偉無奈,只得將包裹放下。

肖盼盼問:“咱們騎馬從大門光明正大地沖出去,還是從后門悄悄溜出去?”

胡泰來坐在太師椅上,閉起雙目,將煙抽的呼呼直響,過了半天,才睜開眼來,說道:“克偉,你去通知大家收拾收拾,天明一齊離去。叫會計給大家分發(fā)工資。待瘟疫過后,大家再回來。”胡克偉應了聲,心下好生奇怪,怎么父親忽然又改變了主意。肖盼盼問:“你說要大家一哄而散?物流園誰來管理?”胡泰來說:“不用管了,這座鬧鬼的園區(qū),誰敢進來送死?再說,咱三人一走,余下各人難道不走?”當下胡克偉出房傳訊,登時四下里都亂了起來。

胡泰來待兒子出房,才說:“夫人,咱父子換上員工的衣服,你就扮作個保潔,天明時一百多人一哄而散。敵人武功再高,也不過一兩個人,他又去追誰好?”肖盼盼拍掌稱贊:“此計極高。”便去取了兩套員工的污穢衣衫,待胡克偉回來,給他父子倆換上,自己也換了套粗布衣裳,頭上包了塊藍花布帕,除了膚色太過白皙,宛然便是個清潔工。胡克偉只覺身上的衣衫臭不可當,心中老大不愿意,卻也無可奈何。

第6章 玉郎鐵膽,怎奈摧心

忽聽胡克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在這里!”

眾人大喜,奔到門口,只見胡克偉高高的身形正從街角轉出來,雙肩上各負一具尸身,正是死在街上的兩名武師。胡泰來和肖盼盼雙雙搶出,手中各拿武器,過了血線,護著胡克偉回來。

武師和員工齊聲喝彩:“少爺真是膽識過人!”

胡泰來和肖盼盼心下也十分得意。肖盼盼埋怨:“孩子,做事便這么莽撞!這兩位武師雖是好朋友,然而總是死了,不值得冒這么大的險。”胡克偉笑了笑,心下說不出的難過:“都為了我一時忍不住氣,殺了一人,以致這許多人為我而死。我若再貪生怕死,何以為人?”

忽聽后堂有人呼喚起來:“盧大廚好端端的怎么也死了?”

胡泰來喝問:“怎么啦?”岳總務臉色慘白,畏畏縮縮過來說:“董事長,盧大廚從后門出去買菜,卻死在十步之外。后門口也有這……這六個血字。”盧大廚是物流園的廚師長,烹飪功夫著實不差,幾味砂鍋粥、蠔烙、牛肉丸、鴨母捻、豬腸脹糯米、八寶素菜馳譽潮州,是胡泰來結交達官富商的本錢之一。胡泰來心頭一震,尋思:“他只是尋常一名廚師,并非武師。江湖道的規(guī)矩,劫貨之時,后勤人員一概不殺。敵人下手卻如此狠辣,竟是要滅我青團物流園的滿門么?”向眾人說:“大家休得驚慌。哼,這些狗強盜,就只會趁人不防下手。你們大家都親眼見到的,剛才少爺和我夫婦明明走出了大門十步之外,那些狗強盜又敢怎樣?”

眾人唯唯稱是卻也無一人敢出門一步。胡泰來和肖盼盼愁眉相對,束手無策。

當晚胡泰來安排了武師守夜,哪知自己仗劍巡查之時,見十多名武師竟自團團坐在廳上,沒一人在外把守。武師們見到董事長,都訕訕站起身來,卻仍無一人移動腳步。胡泰來心想敵人實在太強,已經死了這樣多人,自己始終一籌莫展,也怪不得眾人膽怯,當下安慰了幾句,命人送酒菜來,陪著武師在廳上喝酒。眾人心頭煩惱,誰也不多說話,只喝悶酒,過不多時,便已醉倒了數(shù)人。

次日午后,忽聽馬蹄聲響,有幾騎馬從物流園中奔出去。胡泰來一查,原來是五名武師耐不住這局面,不告而別。他搖頭嘆氣說:“大難來時各自飛。姓胡的無力照顧眾位兄弟,大家要去便去吧。”余下武師有的七張八嘴,指斥那五人太沒義氣;有幾人卻默不作聲,只是嘆氣,暗自盤算:“我怎么不走?”

傍晚,五匹馬又馱了五具尸首回來。五名武師意欲逃離險地,反先送了性命。

胡克偉悲憤難當,提著長劍沖出門去,站在那條血線的三步之外,朗聲說:“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那姓晉的四川人是我胡克偉殺的,可跟旁人毫不相干。要報仇,盡管沖著胡克偉來好了,千刀萬剮,死而無怨,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殺害良善,算是什么英雄好漢?我胡克偉在這里,有本事盡管來殺!不敢現(xiàn)身便是無膽匪類,是烏龜王八羔子!”他越叫越大聲,解開衣襟,袒露了胸膛,拍胸叫道:“堂堂男兒,死便死了,有種的便一刀砍過來,為什么連見我一面也不敢?沒膽子的狗崽子,賊畜生!”

他紅了雙眼,拍胸大叫,街上行人遠遠瞧著,又有誰敢走近物流園觀看。

胡泰來夫婦聽到兒子叫聲,雙雙搶到門外。他二人這幾日來心中也憋的狠了,滿腔子的惱恨,真連肚子也要氣炸,聽胡克偉如此向敵人叫陣,也即大聲喝罵。

武師們面面相覷,都佩服他三人膽氣,均想:“董事長英雄了得,夫人是女中丈夫,那也罷了。少爺生的大姑娘似的,居然這般天不怕地不怕向敵人喝罵。”

胡泰來等三人罵了半天,四下里始終鴉雀無聲。胡克偉叫道:“什么出門十步者死,我偏偏再多走幾步,瞧你們又怎么奈何我?”說著向外跨了幾步,橫劍而立,傲視四方。

肖盼盼說:“好啦,狗強盜欺軟怕硬,便是不敢惹我兒子。”拉著胡克偉的手,回進大門。胡克偉兀自氣的全身發(fā)抖,回入臥室之后再也忍耐不住,伏在榻上,放聲大哭。胡泰來撫摸他頭說:“你膽子不小,不愧是胡家的好男兒。敵人就是不敢露面,咱們又有什么法子?你且睡一陣。”

胡克偉哭了一會兒,迷迷糊糊睡著了。吃過晚飯后,聽爸爸媽媽低聲說話,卻是有幾名武師異想天開,要從后園中挖地道出去,通過十步之外的血線逃生,否則困在物流園中,早晚送了性命。肖盼盼冷笑說:“他們要挖地道,且由他們。只怕……只怕……哼!”胡泰來父子都明白她話中之意,那是說只怕便跟那五名騎馬逃命的武師一般,徒然提早送了性命。胡泰來沉吟說:“我去瞧瞧。倘若這是條生路,讓大伙兒去了也好。”他出去一會兒,回進房來說:“這些人只嘴里說的熱鬧,可是誰也不敢真的動手挖掘。”當晚三人一早便睡了。物流園中人人都是打著聽天由命的念頭,也沒人巡查守夜。

胡克偉睡到中夜,忽覺有人輕拍自己肩頭,他一躍而起,伸手去抽枕底長劍,卻聽母親的聲音說:“克偉,是我。你爸出去了半天沒回來,咱們找找他去。”胡克偉吃了一驚問:“爸爸到哪里去了?”肖盼盼說:“不知道!”

二人手拿武器,走出房來,先到大廳外一張,只見廳中燈燭明亮,十幾名武師正在擲骰子賭博。大家提心吊膽地過了數(shù)日,都覺反正無能為力,索性將生死置之度外。肖盼盼打個手勢,轉身便去,母子倆到處找尋,始終不見胡泰來的影蹤,二人心中越來越驚,卻不敢聲張,人心惶惶之際,一聞董事長失蹤,勢必亂的不可收拾。兩人尋到后堂,胡克偉忽聽左首裝備室發(fā)出喀的一聲輕響,窗格上又有燈光透出。他縱身過去,伸指戳破窗紙,往里一望,喜呼:“爸爸,原來你在這里。”

胡泰來本來彎著腰,臉朝里壁,聞聲回過頭來。胡克偉見到父親臉上神情恐怖之極,心中一震,本來滿臉喜色登時僵住了,張大了嘴,發(fā)不出聲音。

肖盼盼推開房門,闖了進去,只見滿地是血,三張并列的長凳上臥著一人,全身赤裸,胸膛肚腹均已剖開,看這死尸之臉,認得是霍武師。他日間和四名武師一起乘馬逃去,卻被馬匹馱了尸體回來。胡克偉也走進了裝備室,反手帶上房門。胡泰來從死人胸膛中拿起了一顆血淋淋的人心,說道:“一顆心給震成了八九片,果然是……果然是……”肖盼盼接口說:“果然是八達派的‘摧心掌’!”胡泰來點了點頭,默然不語。

胡克偉這才明白,父親原來是在剖尸查驗被害各人的死因。

胡泰來放回人心,將死尸裹入油布,拋在墻角,洗了手上血跡,和妻兒回入臥房,說道:“對頭確是八達派的高手。夫人,你說該怎么辦?”

胡克偉氣憤憤說:“此事由我身上而起,我明天再出去叫陣,和他決一死戰(zhàn)。倘若不敵,給他殺死也就是了。”胡泰來搖頭說:“此人一掌便將人心震成八九塊,死者身體之外卻不留半點傷痕,武功之高,就在八達派中,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他要殺你,早就殺了。我瞧敵人用心陰狠,決不肯爽爽快快將咱一家三口殺了。”胡克偉問:“他要怎樣?”胡泰來說:“這狗賊是貓捉老鼠,要玩弄個夠,將老鼠嚇的心膽俱裂,自行嚇死,他方快心意。”胡克偉怒道:“哼,這狗賊竟將咱們青團物流集團視若無物。”

胡泰來說:“他確是將青團物流集團視若無物。”胡克偉說:“說不定他是怕了爸爸的七十二路青團劍法,否則為什么始終不敢明劍明槍的交手,只是趁人不備,暗中害人?”胡泰來搖頭說:“爸爸的青團劍法用以對付黑道中的盜賊,那是綽綽有余。但此人的摧心掌功夫,實遠遠勝過了你爸爸。我……我向不服人,可是見了霍武師的那顆心,卻是……唉!”胡克偉見父親神情頹喪,和平時大異,不敢再說什么。

肖盼盼說:“既然對頭厲害,大丈夫能屈能伸,咱們便暫且避他一避。”胡泰來點頭說:“我也這么想。”肖盼盼說:“咱們連夜動身去洛陽。好在已知敵人來歷,君子報仇,十年未晚。”胡泰來說:“不錯!岳父交友遍天下,定能給咱們拿個主意。收拾些細軟,這便動身。”胡克偉說:“咱們一走,丟下物流園中這許多人沒人理會,那可如何是好?”胡泰來說:“敵人跟他們無冤無仇,咱們一走,他們反而太平無事了。”

胡克偉心想:“爸爸這話有理,敵人害死這許多人,其實只是為了我一人。我脫身一走,敵人決不會再跟這些不相干的員工為難。”當下回到自己房中收拾。心想說不定敵人一把火便將物流園燒個精光,看著一件件衣飾玩物,只覺這樣舍不得,那件丟不下,竟打了老大兩個包裹,兀自覺得留下東西太多,左手又取過案上一只玉馬,右手卷了張豹皮,那是從他親手打死的花豹身上剝下來的,背負包裹,來到父母房中。

肖盼盼見了不禁好笑,說道:“咱們是逃難,可不是搬家,帶這許多勞什子干嘛?”胡泰來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心想:“我們雖是武學世家,但兒子自小養(yǎng)尊處優(yōu),除了學過一些武功之外,跟尋常富貴人家的紈绔子弟也沒什么分別,今日猝逢大難,倉皇應變,卻也難怪得他。”不由愛憐之心,油然而生,說道:“你外公家里什么東西都有,不必攜帶太多物件。咱們只須多帶些錢,值錢的金銀珠寶也帶一些。此去到江西、湖南、湖北都有分部,還怕路上討飯么?包裹越輕越好,身上輕一兩,動手時便靈便一分。”胡克偉無奈,只得將包裹放下。

肖盼盼問:“咱們騎馬從大門光明正大地沖出去,還是從后門悄悄溜出去?”

胡泰來坐在太師椅上,閉起雙目,將煙抽的呼呼直響,過了半天,才睜開眼來,說道:“克偉,你去通知大家收拾收拾,天明一齊離去。叫會計給大家分發(fā)工資。待瘟疫過后,大家再回來。”胡克偉應了聲,心下好生奇怪,怎么父親忽然又改變了主意。肖盼盼問:“你說要大家一哄而散?物流園誰來管理?”胡泰來說:“不用管了,這座鬧鬼的園區(qū),誰敢進來送死?再說,咱三人一走,余下各人難道不走?”當下胡克偉出房傳訊,登時四下里都亂了起來。

胡泰來待兒子出房,才說:“夫人,咱父子換上員工的衣服,你就扮作個保潔,天明時一百多人一哄而散。敵人武功再高,也不過一兩個人,他又去追誰好?”肖盼盼拍掌稱贊:“此計極高。”便去取了兩套員工的污穢衣衫,待胡克偉回來,給他父子倆換上,自己也換了套粗布衣裳,頭上包了塊藍花布帕,除了膚色太過白皙,宛然便是個清潔工。胡克偉只覺身上的衣衫臭不可當,心中老大不愿意,卻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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