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泰來說：“這兩下反踢，有些像八達(dá)派的絕技‘翻云腿’?？藗?，到底他這兩腿是怎樣踢的？”胡克偉說：“那時候我給他揪住了頭，看不見他反踢。”
胡泰來說：“是了，要問江祖和才行。”走出會議室，叫道：“來人吶！江祖和呢？怎么請了他這許久還不見人？”員工聞聲趕來，說到處找江祖和不到。
胡泰來在花廳踱來踱去，心下沉吟：“這兩腳反踢倘若真是‘翻云腿’，那么這漢子縱使不是晉掌門的子侄，跟八達(dá)派總也有些關(guān)系。那到底是什么人？非得親自去瞧一瞧不可。”說道：“請崔武師、季武師來！”
崔季兩武師向來辦事穩(wěn)妥，老成持重，是胡泰來的親信。他二人見宋和平暴斃，江祖和又人影不見，早就等在廳外，聽候差遣，一聽胡泰來這么說，當(dāng)即走進(jìn)廳來。
胡泰來說：“咱們?nèi)マk一件事，崔季二位、克偉和老徐跟我來。”
五人上車，崔武師駕車一行向北。胡克偉在副駕領(lǐng)路。
不多時，五人來到新廚娘，見店門已然關(guān)上。胡克偉上前敲門，叫道：“強(qiáng)老頭，強(qiáng)老頭，開門。”敲了好一會兒，店中竟沒半點聲息。崔武師望著胡泰來，雙手作個撞門的姿勢。胡泰來點了點頭，崔武師雙掌拍出，咔嚓一聲，兩扇門向后張開，隨即又自行合上，再向后張開，如此前后搖晃，發(fā)出吱吱聲響。
崔武師一撞開門，便拉胡克偉閃在一旁，見屋中并無動靜，打開隨身的電筒，走進(jìn)屋去，點著了桌上的臺燈，又點了兩盞燈籠。幾個人里里外外走了一遍，不見有人，屋中的被褥、箱柜等一干雜物卻均未搬走。
胡泰來點頭說：“老頭怕事，這里殺傷了人命，尸體又埋在他菜園子里，他怕受到牽連，就此一走了之。”走到菜園里，指著倚在墻邊的一把鋤頭，說道：“老徐，把死尸掘出來瞧瞧。”老徐早認(rèn)定是惡鬼作祟，只鋤兩下，手足俱軟，直欲癱瘓在地。
季武師說：“有個屁用？虧你是吃江湖飯的！”一手接過鋤頭，將燈籠交在他手里，舉鋤扒開泥土，鋤不多久，便露出死尸身上的衣服，又扒了幾下，將鋤頭伸到尸身下，用力一挑，挑起死尸。老徐轉(zhuǎn)過了頭，不敢觀看，卻聽四人齊聲驚呼，老徐一驚之下，失手拋下燈籠，燭火熄滅，菜園中登時一片漆黑。
胡克偉顫聲說：“咱們明明埋的是那四川人，怎么……怎么……”胡泰來說：“快點燈籠！”他一直鎮(zhèn)定，此刻語音中也有了驚惶之意。崔武師取來燈籠，胡泰來彎腰察看死尸，過了半晌說：“身上也沒傷痕，一模一樣的死法。”老徐鼓起勇氣，向死尸瞧了一眼，尖聲大叫：“江經(jīng)理！是江經(jīng)理！”
地下掘出來的竟是江祖和的尸身，那四川漢子的尸首卻已不知去向。
胡泰來說：“這姓強(qiáng)的老頭定有古怪。”搶過燈籠，奔進(jìn)屋中察看，從灶下的酒壇、鐵鍋，直到廳房中的桌椅都細(xì)細(xì)查了一遍，不見有異。崔季二武師和胡克偉也分別查看。突然聽胡克偉叫道：“咦！爸爸，你來看。”
胡泰來循聲過去，見兒子站在那少女房中，手中拿著一塊綠色手帕。胡克偉說：“爸，一個貧家女子，怎會有這種東西？”胡泰來接過來，一股淡淡幽香立時傳入鼻中，那手帕甚是軟滑，沉甸甸的，顯是上等絲緞，再一細(xì)看，見手帕邊緣以綠絲線圍了三道邊，一角上繡著一枝小小的紅色珊瑚枝，繡工甚為精致。
胡泰來問：“這手帕哪里找出來的？”胡克偉說：“掉在床底下的角落里，多半是他們匆匆離去，收拾東西時沒瞧見。”胡泰來提著燈籠俯身又到床底照著，不見別物，沉吟說：“你說那賣酒的姑娘相貌甚丑，衣服質(zhì)料想來不會華貴，但是不是穿的十分整潔？”胡克偉說：“當(dāng)時我沒留心，但不見污穢，倘若很臟，她來斟酒時我定會覺得。”
胡泰來問崔武師：“老崔，你以為怎樣？”崔武師說：“我看江祖和、宋和平與老朱之死，定和這一老一少二人有關(guān)，說不定還是他們下的毒手。”季武師說：“那兩個四川人多半跟他們是一路，否則他們干嘛要將他尸身搬走？”
胡克偉說：“那姓晉的明明動手動腳，欺負(fù)那個姑娘，否則我也不會罵他。他們不會是一路的。”崔武師說：“少爺有所不知，江湖上人心險惡，他們常布下了圈套等人去鉆。兩個人假裝打架，引第三者過來勸架，那兩個正在打架的突然合力對付勸架之人，那是常常有的。”季武師問：“董事長，你瞧怎樣？”胡泰來說：“這賣酒的老頭和那姑娘，定是沖著咱們而來，只不知跟那兩個四川漢子是不是一路。”胡克偉說：“爸爸，你說八達(dá)派晉掌門派了四個人來，他們……他們不是一起四個人嗎？”
這一言提醒了胡泰來，他呆了一呆，沉吟說：“青團(tuán)物流集團(tuán)對八達(dá)派禮數(shù)有加，從來沒什么地方開罪了他們。晉掌門派人來尋我晦氣，那為了什么？”
四個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半晌都說不出話來。隔了良久，胡泰來才說：“把江祖和的尸身先移到屋中再說。這件事回到物流園后，誰也別提，免得驚動政府，多生事端。哼，姓胡的對人客氣，不愿開罪朋友，卻也不是任打不還手的懦夫。”季武師大聲說：“董事長，養(yǎng)兵千日，用在一朝，大伙兒奮力上前，總不能損了咱們集團(tuán)的威名。”胡泰來點頭說：“是！多謝了！”
五人縱馬將到物流園，遠(yuǎn)遠(yuǎn)望見大門外火把照耀，聚集多人。胡泰來心中一動，催馬上前。好幾人喊著：“董事長回來啦！”胡泰來縱身下馬，只見妻子肖盼盼鐵青著臉說：“你瞧！哼，人家這么欺上門來啦。”
只見地下橫著兩段旗桿、兩面錦旗，正是物流園門前的大旗，連著半截旗桿，給人弄倒在地。旗桿斷截處甚是平整，顯是以寶刀利劍一下子就即砍斷。
肖盼盼身邊未帶武器，從丈夫腰間抽出長劍，嗤嗤兩聲響，將兩面錦旗沿著旗桿割了下來，搓成一團(tuán)，拿著進(jìn)了大門。胡泰來吩咐：“崔武師，把這兩根半截旗桿索性都砍了！哼，要挑了青團(tuán)物流集團(tuán)，可沒這么容易！”崔武師說：“是！”季武師罵道：“他媽的，狗賊就是沒種，乘著董事長不在家，上門來偷偷摸摸干這等下三濫勾當(dāng)。”胡泰來向兒子招招手，兩人回進(jìn)屋去，季武師兀自在“狗強(qiáng)盜，臭雜種”地破口大罵。
父子兩人來到會議室中，見肖盼盼已將兩面錦旗平鋪在兩張桌上，一面旗上所繡的那頭黃獅雙眼為人剜去，露出了兩個空洞，另一面旗上“青團(tuán)物流集團(tuán)”六字中，“團(tuán)”字也被人剁的稀爛。胡泰來便涵養(yǎng)再好，也已難以再忍，啪的一聲，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喀喇一聲響，那張花梨木八仙桌的桌腿震斷了一條。
胡克偉顫聲說：“爸，都……都是我不好，惹出了這么大的禍?zhǔn)聛恚?rdquo;胡泰來高聲說：“咱們姓胡的殺了人便殺了，又怎么樣？這種人倘若撞在你爸爸手里，一般的也是殺了。”肖盼盼問：“殺了什么人？”胡泰來說：“克偉，說給你媽知道。”
胡克偉于是將日間如何殺了那四川漢子、江祖和又如何死在新廚娘中等情一一說了。老朱和宋和平暴斃之事，肖盼盼早已知道，聽說江祖和又離奇斃命，肖盼盼不驚反怒，拍案而起說：“恒貴，青團(tuán)物流集團(tuán)豈能讓人這等上門欺辱？咱們邀集人手，上四川跟八達(dá)派評評這個理去。連我爸爸、我哥哥和兄弟都請了去。”肖盼盼自幼是一股霹靂火爆的脾氣，做閨女之時，動不動便拔刀傷人，她洛陽肖家財雄勢大，誰都瞧在她父親肖天鼎的面子上讓她三分。她現(xiàn)在兒子這么大了，當(dāng)年火性仍然不減。
胡泰來說：“對頭是誰，眼下還拿不準(zhǔn)，未必便是八達(dá)派。我看他們不會只砍兩根旗桿、殺兩名武師，就此了事……”肖盼盼插口問：“他們還待怎樣？”胡泰來向兒子瞧了一眼，肖盼盼明白了丈夫用意，心頭怦怦而跳，登時臉上變色。
胡克偉說：“這件事是我做出來的，大丈夫一人做事一身當(dāng)，我也……也不害怕。”他口中說不怕，其實不得不怕，話聲發(fā)顫，泄漏了內(nèi)心的惶懼之情。
肖盼盼說：“哼，他們要想動你一根寒毛，除非先將你媽殺了。青團(tuán)胡家這桿旗立了三代，可從未折過半點威風(fēng)。”轉(zhuǎn)頭對胡泰來說：“這口氣倘若出不了，咱們也不用做人啦。”胡泰來點了點頭說：“我去派人到各處查查，看有何面生的江湖道。再加派人手，在物流園內(nèi)外巡查。你陪著克偉在這里等我，別讓他出去亂走。”肖盼盼說：“是了，我理會得。”他夫婦心下明白，敵人下一步便會向兒子下手，敵暗我明，胡克偉只須踏出物流園一步，立時便能有殺身之禍。
胡泰來來到大廳，邀集武師，分派各人探查巡衛(wèi)。武師們早已得訊，青團(tuán)物流集團(tuán)的旗桿給人砍倒，那是給每個人打上個老大耳光，人人敵愾同仇，早已勁裝結(jié)束，攜帶武器，一得董事長吩咐，便即出發(fā)。
胡泰來見上下齊心，合力抗敵，稍覺寬懷，回入內(nèi)堂，對兒子說：“你媽媽這幾日身子不大舒服，又有大敵到來，你這幾晚便睡在咱們房外的榻上，保護(hù)你媽。”肖盼盼笑著說：“嘿，我要他……”話說了一半，猛地省悟，丈夫要兒子保護(hù)自己是假，實則是夫婦倆就近保護(hù)兒子，這寶貝兒子心高氣傲，要他依附于父母庇護(hù)之下，說不定他心懷不忿，自行出去向敵人挑戰(zhàn)，那便危險之極，當(dāng)即改口說：“正是。媽媽這幾日發(fā)風(fēng)濕，手足酸軟。你爸爸照顧全局，不能整天陪我。若有敵人侵入內(nèi)堂，媽媽只怕抵擋不住。”胡克偉說：“我陪著媽媽就是。”
當(dāng)晚胡克偉睡在父母房外榻上。胡泰來夫婦打開了房門，將武器放在枕邊，連衣服鞋襪都不脫下，只身上蓋一張薄被，只待一有警兆，立即躍起迎敵。
這一晚卻太平無事。第二日天剛亮，有人在窗外低聲連叫：“少爺，少爺！”胡克偉半夜沒好睡，黎明時分睡的正熟，一時未醒。胡泰來問：“什么事？”外面那人說：“少爺?shù)鸟R……那匹馬死啦。”
這匹照夜玉獅子胡克偉十分喜愛，負(fù)責(zé)照看的員工一見馬死，慌不迭來稟報。胡克偉朦朦朧朧中聽到了，翻身坐起，忙說：“我去瞧瞧。”胡泰來知事有蹊蹺，一起快步走向馬廄，只見那匹白馬橫臥在地，早已氣絕，身上卻也沒半點傷痕。
胡泰來問：“夜里沒聽到馬叫？有什么響動？”員工說：“沒有。”胡泰來拉著兒子的手說：“不用可惜，爸爸叫人另行去設(shè)法買一匹駿馬給你。”胡克偉撫摸馬尸，怔怔掉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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