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郭新年聽到報價，背脊瞬間挺直，“陳主任，這砍的也太兇了吧？”

“不兇，一點都不兇。”

“上半年縣城的確良布還賣12一米，你現(xiàn)在對半砍，還不兇？”

“聽過奇貨可居這成語不？當(dāng)供不應(yīng)求的時候，那貨物自然水漲船高，但是當(dāng)求大于供的時候，那自然一落千丈，這就是市場定律，所以我說你不是做生意的人。”

“再提高一點吧。”

“一分都提高不了，實話和你說，我們供銷社下一步要和黃龍運輸隊簽訂貨物買賣協(xié)議，到時候，整個縣城的布料市場會和大城市一樣，不會再有那么巨大的差價存在了。你要賣就趁著現(xiàn)在賣，等過幾天，6快我都不要了。”陳主任決絕道。

郭新年心里那個火呀，好不容易將布料運回來，想不到被人捷足先登，現(xiàn)在處于被動的情況。

“我考慮一下。”郭新年出了供銷社。

那時候縣城還沒有個體布料商，人們買布料都要去供銷社下面的幾個布料店。

郭新年陷入了為難。

要么低價賣了，要么就去市里，找服裝廠，看看能不能將的確良布料兜售出去。

下午4點，郭新年就在電話黃頁上找到市里的幾家服裝廠電話，打過去詢問是否要的確良布，對方說要，但價格只給4塊一米，比供銷社還少。

原因很簡單，城市的道路交通更加發(fā)達(dá)，市場更加完善，而且服裝廠都是有自己的供貨渠道的。

的確良布放在倉庫每天要收20塊錢的保管費。

如果現(xiàn)在再去找陳主任，說不定他還會砍價，這只老狐貍。

蹲在電話亭邊，郭新年焦慮的抽著煙。

“藍(lán)袖章來了，大伙兒快跑……”一個大娘在街口突然來了那么一嗓子。

只見道路兩邊的小商販炸了，立馬收攤跑路……

所謂的藍(lán)袖章就是城管，此時還叫市容監(jiān)察。

只見兩輛“三輪子”快速的行駛到了道路中間位置，幾個沒來得及逃跑的小販被抓住了。

“你們這些害蟲，街道市容市貌就是被你們搞亂的，東西全部沒收，再罰款2元。”藍(lán)袖章拉著一位買桃子的大爺，罵罵咧咧。

“就饒過我這次吧，我絕對不來了。”大爺哀求。

另外一個稍胖的藍(lán)袖章已經(jīng)把籮筐連帶桃子扔到了車?yán)铩?/p>

大爺看著自己的桃子被罰沒，心疼的哭了起來，一個勁的哀求，但藍(lán)袖章無動于衷，手上拿著罰款票，非要罰大爺2元。

“領(lǐng)導(dǎo)，我賣一天桃子也賣不了2元呀，我渾身上下就幾毛錢。”

“那就跟我們回所里。”說著藍(lán)袖章就拉扯著大爺，要帶走。

大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都跪下了，但還是被藍(lán)袖章拖著走。

“住手！”郭新年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你是什么人？”藍(lán)袖章睨眼不友善的問。

“路過的人。”

“不要妨礙我們公務(wù)，不然連你一塊兒抓。”

“不就是2元嗎，至于這樣拖著人走嗎？沒見他年紀(jì)那么大了？你家就沒有老人嗎？良心去哪里了？”郭新年一邊呵斥，一邊掏出2元票子，“給你。”

藍(lán)袖章出行，都是有罰款指標(biāo)和任務(wù)的，收了罰款，也就放開了大爺。

大爺悲愴的看著三輪子車?yán)锏幕j筐。

“別看了，要不回來的，走！”郭新年攙扶著大爺走過了一條街，之后在橋墩子上坐了下來。

“小伙謝謝你，那錢，我一定會還你的。”大爺很淳樸。

“不就2塊錢嘛，別放心里，大爺，你住哪里，我叫輛車送你回家。”

“我住的地方可遠(yuǎn)哩，在桐縣。”

“桐縣？距離肖縣有100里地呢。”

“算下來，可不止100里地，山路彎彎繞繞的，得有120里地呢。”

“大爺，你怎么到那么遠(yuǎn)的地方來賣桃子，在桐縣不可以賣嗎？”

“桐縣下面的幾個鎮(zhèn)都是產(chǎn)桃的，在桐縣桃子5分錢一斤，在肖縣可以賣到1毛錢一斤。我才剛到，賣了沒幾斤，桃子就被沒收了……”說著大爺擦了一把眼淚。

郭新年掏出5塊錢放到大爺手心上，“大爺別哭了，拿著錢，早點回家吧。”

“不不不，我怎么能還要你的錢哩。”

“就當(dāng)我學(xué)雷鋒做好事，你收下。我看今晚你就在這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再出發(fā)，走，我?guī)銌A面去。”郭新年不由分說拉著大爺去吃面。

下了橋，就有一家面館，點了鱔魚面和幾個小菜，外加一壺黃酒。

吃飯中，二人互道姓名，大爺叫李大毛，桐縣后街村村民。

酒過三巡后。

“郭老板一看就是做生意的人，豪氣。”李大毛恭維道。

“哎，做個啥子呦，這次從光州運了一批的確良……”郭新年酒后話匣子就打開了，把的確良布料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后，李大毛雙眸發(fā)出熠熠的光芒：“你手上當(dāng)真有那么多的確良的布料？”

“當(dāng)然了，這還有假。”

“我們桐縣正缺的確良布料呢。我外甥就在桐縣布料供銷社上班，前幾天來我家里，還說起這件事。”

桐縣四面環(huán)山，整個縣城錯落有致的挨著大山建造，縣下面的幾個鄉(xiāng)鎮(zhèn)也是一樣的情況。

浙省幾十個縣，就屬桐縣的道路最崎嶇，進入桐縣只有一條環(huán)山泥濘小道，時不時就會發(fā)生山體滑坡，泥石流什么的災(zāi)害。

這也是后來，為什么會有“想發(fā)財先修路”的口號的原因所在。

郭新年激動萬分，一拍腦門，說道：“啊呀，我真是糊涂，只想著本縣，忘記桐縣了。”

但激動后，又悵然若失的頹廢下去了……

“怎么了？”李大毛好奇道。

“桐縣山路彎彎，貨車根本進不去。”郭新年哀嘆道。

“貨車進不去，但是牛車、驢車可以呀。”

一語點醒夢中人。

“對呀，我怎么就沒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