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龍見他們同門敘話,說個沒完,就當他這個世外高人不存在一般。這次換他耐不住了,怪眼一翻,抬頭望著屋頂,說道:“來的都是些什么人?”這一出聲,眾人都嚇了一跳。原來他的聲音聲若怪梟,十分刺耳,沙啞中夾雜著尖銳,難聽異常。
蔣禮圣沒聽過他的名頭,自然也不怕他,上前一步說:“這些金子都是我們的,被你們偷了去,現(xiàn)在我?guī)煾笌覀儊砟没厝ァ?rdquo;瞿龍仍然眼望屋頂,口噴白煙,時不時嘿嘿冷笑幾聲。
蔣禮圣見他老氣橫秋,一副全不把旁人瞧在眼里的模樣,氣往上沖,喝道:“到底還不還?你明白著說,要是你做不了主,就讓能做主的人來說話。”瞿龍又是喋喋兩聲怪笑,轉(zhuǎn)頭向劉春榮說:“你告訴這小娃娃,我是什么人。”劉春榮喝道:“小娃娃聽好了!這位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瞿龍老師,可別把你嚇壞了!年紀輕輕的,這般有眼無珠。”
蔣禮圣不知道瞿龍老師是什么人,自然也嚇不壞他,叫道:“我管你是什么瞿龍老師還是瞿蛇老師,我們是來拿金子的!”
吉普懷剛才跟蔣禮圣交過手,未分勝負,心中不忿,跳出來喝道:“要拿金子,那很容易,得瞧你有沒有本事!先贏了我再說,”不等對方答話,跳過來就是一拳。蔣禮圣猝不及防,這拳正中肩頭。他大怒之下,出手一拳,砰的一聲,正打在吉普懷腹部。二人各自負痛跳開,互相瞪了一眼,又打在了一起。頃刻之間,只聽得砰砰、砰砰之聲大作,各人頭上身上都中了十余拳。兩人打法一般,都是疏于防御,勇于進攻。
王嘉遇暗暗嘆氣:“大師哥教的徒弟怎么如此不成話!要是遇到好手,身上中了一兩拳那還了得?難道蔣大哥也不好好點撥他一下?”他不知蔣禮圣為人憨直,性子暴躁,學武時不能細心,好在他身子粗壯,挨幾下盡能挺得住。混戰(zhàn)中只見他右手虛晃一拳,吉普懷向右閃避,他左手一記鉤拳,結(jié)結(jié)實實正中對手下顎,砰的一聲,吉普懷跌倒在地,暈了過去。
蔣禮圣得意洋洋,向師父望了一眼,以為定得贊許,卻見師父一臉怒色,心下大是不解,暗想:我打勝了,怎么師父反而見怪。
楊慧見他嘴唇腫起,右耳鮮血淋漓,拿手帕給他擦血,低聲說:“你怎不閃不避?一味蠻打!”蔣禮圣說:“避什么?一避就打不中他了。”
瞿龍怪聲說:“打倒一個蠻漢,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要金子嗎?”也不見他彎腿,身子突然拔起,站到了兩塊金條上,右手旱煙袋點著另一塊金條,說道:“不論你拳打腳踢,只要把這三塊金條弄了去,所有這些金條都是你的。”
此言一出,眾人都覺得他過于狂妄。適才這場打斗,大家都看了出來,蔣禮圣武功雖然不高,膂力卻強。以一根旱煙袋點住金條,料定他無法撥動,也不免太過小覷了人。
蔣禮圣怒喝:“你說話可不許反悔。”瞿龍仰天大笑,向劉春榮說:“你聽,他怕我反悔。”劉春榮只得跟著干笑一陣,心中卻也頗為疑惑。
蔣禮圣說:“好,我來了!”縱上三步,看準了他旱煙袋所點的金條,運力右足,一個掃堂腿橫踢過去。
王嘉遇看得清楚,估計這一腿踢去,少說也有二三百斤力道,瞿龍功力再高,也決不能用一根旱煙袋將金條點住不動,除非他有什么妖法魔術(shù)。
眼見蔣禮圣一腿將到,瞿龍手里的旱煙袋突然一晃,在他膝彎里環(huán)跳穴上一點。蔣禮圣一條腿登時麻木,踢到中途,便即軟垂,膝蓋一彎,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瞿龍連連拱手,一陣怪笑,說道:“不敢當!小老弟何必多禮?要記住,拳法是拳法,身法是身法,這是武術(shù)的矛盾性;拳法是身法,身法是拳法,這是武術(shù)的統(tǒng)一性。”
楊慧大驚,搶上去把蔣禮圣扶起,扶到朱柏任面前,說道:“朱前輩,這偏肩膀老頭使奸,您去教訓教訓他。”蔣禮圣膝彎穴道被點,站立不穩(wěn),指著瞿龍破口大罵:“你暗算傷人,老家伙,你不是英雄好漢!”
朱柏任伸手給他在腰里一捏,大腿上一戳,解開了閉住的穴道,說道:“原來你小家伙中了人家暗算,才是英雄好漢!”他見瞿龍手法如此迅捷,也自吃驚,心想在浙南偏僻之地,居然有這等打穴好手。朱柏任擅于打穴,便要和他比試,說道:“這筆賬記下了!瞿龍老師,我來領(lǐng)教你的高招。”便要上前給徒弟找回這個場子。
王嘉遇心想:“我是師弟,該當先上!”便說:“大師哥,待小弟先來。我不成時,你再接上。”
朱柏任見他年紀甚輕,心想他即便學全了本門武功,火候也必不足,諒來不是這瞿龍的對手。師父臨老收幼徒,對他一定甚是鐘愛,如有失閃,豈不是傷了師父之心。這可與讓蔣禮圣出陣不同,需知自己這個寶貝徒兒武功平平,魯莽自大,讓他多吃點苦頭,受些挫折,于他日后藝業(yè)大有好處,于是低聲說:“師弟,還是我來吧。”王嘉遇也放低了聲音說:“大師哥,他們好手很多,這五個老頭有一套很厲害的五花陣,待會兒還有場惡斗。你是咱們陣營主將,還是讓小弟先來。”朱柏任見他執(zhí)意要上,心想初生犢兒不怕虎,不便拂了他少年人的興頭,便說:“那么師弟小心了。”
王嘉遇點點頭,走上一步,向瞿龍說:“我也來踢一腳,好不好?”
瞿龍與眾人都感愕然,心想剛才那粗壯青年明明吃了苦頭,怎地你還是不知死活。瞿龍見他與蔣禮圣一般年紀,越發(fā)不放在心上,笑著說:“好吧,咱們話說明在先,你給我行大禮,老朽可不敢當。”一邊說,一邊又伸旱煙袋點住了金條。
王嘉遇也和蔣禮圣一模一樣,走上三步,提起右足,橫掃過去。蔣禮圣看得著急,叫道:“小師叔,那不成,老家伙要點你穴!”
五老卻知王嘉遇雖然年輕,武功卻是奇高,眼見他要重蹈蔣禮圣的覆轍,都感奇怪,難道他竟能閉住腿上穴道,不怕被點中?
眾人眼光都望著王嘉遇那條腿。朱柏任準擬一見王嘉遇失利,立即出手,先救師弟,再攻敵人。
只見王嘉遇右腿橫掃,將要踢到金條,瞿龍那支旱煙袋又是快如閃電般伸出,向他腿上點去,豈知他這一腳踢出卻是虛招,對方手臂剛動,早已收回。瞿龍一點不中,旱煙袋乘勢前送,王嘉遇右腿打了半個小圈,剛好避開煙袋,輕輕一挑,已將金條挑起,右足不停,繼續(xù)橫掃。
瞿龍也即變招,旱煙袋向他后心猛砸。王嘉遇弓身向右斜射,左手在挑起來的金條上一拍,那金條向右飛出,同時左足在瞿龍?zhí)ざǖ膬蓧K金條上掃去,金條登時飛起。瞿龍身子一晃,退步拿樁站定。王嘉遇雙手各抓住一塊金條,向內(nèi)一合,啪的一聲,將第三塊金條夾住,笑著說:“這些金條我可都要拿了,瞿龍老師的話,總算數(shù)吧?”
這幾下手法迅捷之極,眾人只覺一陣眼花繚亂,等到兩人分開,王嘉遇三塊金條已在手中,這一來,吉逸然笑靨如花,朱柏任驚喜交集,楊慧和蔣禮圣拍手喝彩,連吉祥堡的人也都不自禁的叫起好來。
瞿龍老臉紅得發(fā)紫,更不打話,左掌嗖的一聲向王嘉遇劈來,掌剛發(fā)出,右足半轉(zhuǎn),后跟反踢,踹向?qū)Ψ矫劰恰?/p>
這是他的成名絕技“混元形意鶴蛇拳”中的怪招,雙掌便如仙鶴兩翼撲擊,雙腳伸縮,忽長忽短,而他的身材極高極瘦,便宛如一條靈蛇,那只旱煙袋神出鬼沒,就像是靈蛇吐信。
王嘉遇從沒見過這路怪拳,一時不敢欺近,遠遠繞著他盤旋打轉(zhuǎn),越奔越快。瞿龍見他不敢接近,心想這小子身手雖然敏捷,功力終究是淺,登時起了輕視之心,哈哈一笑,從袖中掏出煙袋大吸一口,噴了口白煙。
王嘉遇轉(zhuǎn)了幾個圈子,已摸到他掌法的路子,見他吸煙輕敵,正合心意,忽然縱起,劈面一拳向他鼻梁打去。
瞿龍一驚,舉起旱煙袋擋架。王嘉遇拳已變掌,在旱煙袋上一搭,反手抓住。瞿龍用力后扯。王嘉遇早料到此招,乘他一扯之際右脅露空,伸手戳去,正中他“天府穴”。瞿龍右邊身子一陣酸麻,旱煙袋脫手。
瞿龍站穩(wěn),喘了口粗氣,說道:“嘿嘿,看來你是有備而來!我大意了啊,沒有閃。”指著王嘉遇說:“年輕人不講武德,來騙、來偷襲我這個老同志,我勸你好好反思,好自為之。”
王嘉遇聽他如此說,微微來氣,一瞥眼,見吉逸然笑吟吟的瞧著自己,心想索性再讓她開開心,倒轉(zhuǎn)旱煙袋,放到瞿龍胡子上。煙袋中的煙絲給他適才一口猛吸,燒得正旺,胡子登時燒焦,一陣青煙冒了上來。
朱柏任笑著說:“不得了!瞿龍老師拿胡子當煙絲抽了。”王嘉遇張口在煙管上一吹,煙絲、煙灰、火星一齊飛出,粘得瞿龍滿臉都是。朱柏任哈哈大笑,縱身過去,推捏幾下,解開了瞿龍的穴道,夾手奪過旱煙袋,塞在他手里。
瞿龍愣在當?shù)?,見眾人都似笑非笑的望著他,只氣得臉色發(fā)青,把煙管往地下一摔,轉(zhuǎn)身奔了出去。劉春榮叫道:“瞿龍老師!”拾起煙管,追上去拉他的袖子,卻被他猛力一甩,打了個踉蹌。瞿龍腳不停步,早去得遠了。
蔣禮圣問:“師父,老家伙打了敗仗,怎地連旱煙袋也不要了?”朱柏任一本正經(jīng)的答道:“老家伙戒了煙啦!”蔣禮圣搔搔頭皮,向楊慧望去,只見她兀自為瞿龍狼狽敗逃而格格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