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谷峰一直沒說話,此時突然一凜,說道:“這是‘不歸太歲’的回龍璧!”玄誠吃驚說:“不歸太歲?你說的是孟兼非?聽說他已經(jīng)死了十多年啦。”忽然頓了頓說:“嗯,不錯。定然是他。”他又看了看回龍璧說:“聽說他這件暗器十分古怪,發(fā)出去還能拐彎,不過好像需要借助轉(zhuǎn)弩機關(guān)。”說著,將一個回龍璧拋出去,去勢甚急。卻見那回龍璧果然在空中轉(zhuǎn)了個彎,又回到他的手里。玄誠稱贊說:“果然古怪!”
王嘉遇問:“師父,孟兼非是誰?”顏谷峰不答他問話,對玄誠說:“道兄,你說他的回龍璧怎么會藏在洞里?”玄誠沉思不語,呆呆出神。
王嘉遇見師父和世伯都神色鄭重,也不敢再問。
晚飯過后,顏谷峰和玄誠又談了許久,王嘉遇都不大懂,只聽他們說的都是江湖上仇殺、報復(fù)的慘事。
玄誠忽然說:“難道孟兼非是為了避仇來到這里?”顏谷峰說:“此人武功極高,且聰明機警。是什么樣的仇家,能讓他從江南逃到河北,躲在這荒山洞穴?”玄誠說:“難道說他還沒死?”顏谷峰說:“此人行事神出鬼沒,咱們在江湖中這些年,只聽到過他的名頭,說得上是威名遠震。卻從來沒見過他面。聽人說他已死了,可是誰也不知道怎么死的,也沒人親眼見過他的尸體。”玄誠嘆氣說:“這人行事也真古怪,有時窮兇極惡,有時卻又行俠仗義。是好是壞,叫人捉摸不定。我?guī)状蜗胍宜紱]能找到。”顏谷峰說:“咱們明兒到山洞去瞧瞧。”
次日一早,顏谷峰、玄誠、王嘉遇、顏路回四人帶了繩索兵刃,爬上峭壁絕頂。玄誠說:“我下去。”顏谷峰知道四人里屬他的輕功最高,便點了點頭說:“小心了。”將繩索綁在他的腰間,與顏路回緊緊拉住,慢慢放了下去。
玄誠右手握著精鋼棋盤,左手扣住三枚棋子,落到洞口,向下一望,只見腳下一團團霧氣隨風飄過,完全看不到地面??v然他輕功卓絕,也不禁心驚。轉(zhuǎn)頭向洞里張望,黑沉沉的看不清楚,只覺洞穴很深、洞口很小,自己決計是鉆不進去的,便用布包住了手,輕輕到洞里一探,碰到幾枚尖利之物,一摸之下,知道就是回龍璧了,便輕輕拿了出來,一共拿出來了十三個,就沒有了,再伸手進去,直到面頰抵住洞口,也再沒摸到。便縱聲高叫:“拉我上去。”
顏谷峰緩緩收起繩索,把玄誠拉了上來。拉到離崖頂二丈多時,玄誠右腳在峭壁上一點,躍了上來,棋盤里托了一大把回龍璧,笑著說:“老顏,咱哥倆兒這回發(fā)財了,這里有一百多兩金子。”
顏谷峰臉色卻十分沉重,說道:“聽說回龍璧一共三十二個,現(xiàn)在是找齊了。這個游俠將護身暗器放在這里,不知是什么意思。洞里還有什么?待我下去瞧瞧。”玄誠搖手說:“你下去也沒用,洞口太小,你鉆不進去的。”顏谷峰滿腹心事,低頭不語。
王嘉遇問:“世伯,我能進去嗎?”玄誠一看他的身材,笑著說:“你?也許可以。但是洞穴離這里太遠了,你敢下去嗎?”王嘉遇說:“我敢去。師父,我下去看看,好不好?”
顏谷峰尋思:“這人把他的隨身暗器放在此地,必有用意,便在我居處之側(cè),豈可不探查明白?但只怕洞內(nèi)有危險,讓這孩子孤身犯難,倒令人擔心。”說道:“只怕洞里有危險呢。”王嘉遇忙說:“師父,我小心著就是。”
顏谷峰見他神色興奮,躍躍欲試,就點頭說:“好吧,你點一個火把,伸進洞去,倘若火熄,千萬不可進去。”
王嘉遇答應(yīng)了,右手執(zhí)劍,左手拿著火把,縋繩下去。他遵照師父吩咐,用火把先探進洞里。上次已經(jīng)弄破了洞外泥封,山頂風勁,吹了一晚,已把洞中穢氣吹盡,火把并沒熄滅。
于是他慢慢爬了進去,見是一條狹窄的天然甬道,其實是山腹內(nèi)的一條裂縫,爬了十多丈遠,甬道漸高,再前進丈余,已可站直。他挺一挺腰,向前走去,甬道忽然轉(zhuǎn)彎,他不敢大意。右手長劍當胸,走了兩三丈遠,前面豁然空闊,出現(xiàn)一個洞穴,便如是座石室。舉起火把一照,登時吃了一驚,只見對面石壁上斜倚著一副骷髏骨,身上衣服已爛了七八成,那骷髏骨宛然尚可見到是個人形。
他見到這副情形,一顆心砰砰亂跳,見石室中別無其他可怖事物,于是舉火把仔細照看。骷髏前面石壁上有幾百幅用利器刻成的簡陋人形,每個人形均不相同,舉手踢足,似在練武。他挨次看去,密密層層的都是圖形,心下不解,不知刻在這里有什么用意。
圖形盡處,石壁上出現(xiàn)了幾行字,也是以利器所刻,湊過去一看,見刻的是十六個字——重寶神功,傳與有緣。入我教來,遇禍莫怨。這十六字之旁,有個劍柄凸出在石壁之上,似是有一把長劍插入了石壁。王嘉遇好奇心起,握住劍柄向外一拔,卻是紋絲不動,竟似鑄在石壁里一般。
他正想再看,聽到洞口隱隱似有呼喚之聲,忙奔出去,轉(zhuǎn)了彎走到甬道口,知道是玄誠在叫自己名字,忙高聲答應(yīng),爬了出去。
原來玄誠和顏谷峰在山頂見繩子越扯越長,等了很久不見出來,心中焦急,玄誠也縋下去察看。他爬不進去,只得在洞口叫喊。
王嘉遇爬了出來,對玄誠說:“洞里有許多古怪東西。”扯動繩子,上面顏谷峰和顏路回忙把兩人拉上去。王嘉遇定了定神,才將洞中的情形說了出來。
顏谷峰說:“那骷髏定是孟兼非了,想不到一代游俠竟然畢命于此。”玄誠問:“你說他留的這十六字是什么意思?”
顏谷峰沉吟說:“看樣子似乎他在洞中埋藏了什么寶物,亦或是神功秘籍。石壁上所刻圖形,當是他的武功了。這十六字留言頗為詭奇,似乎說誰得到他的遺贈,就得算墨攻教的教徒,而且說不定會有禍患。”
玄誠說:“按字義推詳,就是此意,只不知這游俠還有什么奇特花樣。”
顏谷峰嘆了口氣說:“咱們也不貪圖他的什么重寶神功。嘉遇,明兒你再進去,把這位前輩的遺骨葬了,點根香燭在他靈前叩拜一番,也對得起他了。”王嘉遇答應(yīng)了。
次日清晨,王嘉遇拿了一把鋤頭,和顏路回兩人爬上了峭壁。這次顏谷峰和玄誠知道洞里沒有危險,沒再和他們同去。
王嘉遇心想,埋葬骸骨,費時不少,特地帶了三個火把,爬進洞后,用鋤頭在地下挖了個小洞,插入火把,用泥土護住,轉(zhuǎn)身再瞧那骷髏,心想:“他能來到這高聳入云的洞穴,可見武功高極。聽師父說,這人生前是一位游俠,不知何以落得命喪荒山,死在這隱秘的洞穴之中,落得骸骨無人殮埋。”心下不禁惻然,在骷髏面前跪下,磕了幾個頭,暗暗祝告:“晚輩王嘉遇無意中得見遺體,今日給前輩落葬,你在地下長眠安息吧!”
禱祝方罷,一陣冷風颼颼的刮進洞來,只覺寒氣逼人,不禁毛骨悚然。
王嘉遇不敢在洞中耽擱,便用鋤頭在地下挖掘,心想地下都是堅硬的巖石,倘若挖不下去,只有把白骨撿到洞外去埋葬了。
哪知一鋤下去,地面應(yīng)鋤而開,竟然甚是松軟,忙加勁挖掘,挖了一會兒,忽然叮得一聲,鋤頭碰到一件鐵器。移近火把一看,見底下有塊鐵板,再用鋤頭挖了幾下,撥開旁邊泥土,原來竟是一只兩尺的大鐵盒。
他把鐵盒捧了出來,見那盒子高約一尺,然而入手輕飄飄的,似乎盒里并沒藏著什么東西。打開盒蓋,那盒子竟淺得出奇,離底僅只一寸。他心下奇怪,一只尺來高的盒子,怎地盒里卻這般淺?料得必有夾層。盒中有個信封,封皮上寫著八字——得我盒者,開啟此柬。
拆開信封,里面有張白箋,年深日久,紙箋早已變黃。箋上寫著:“盒中之物,留贈有緣。唯得盒者,務(wù)須先葬我骸骨,方可啟盒。要緊!要緊!”信封中又有兩個小封套,一個封套上寫著“啟盒之法”,一個封套上寫著“葬我骸骨之法”。
王嘉遇舉起盒子一搖,里面果然有物,心想:“師父憐你暴骨荒山,才命我給你收葬,又不是貪得你的物事。”
于是拆開寫著“葬我骸骨之法”的封套,見里面又有白箋,寫著:“君如誠心葬我骸骨,請在坑中再向下挖掘三尺,然后埋葬。使我深居地下,不受蟲蟻之害。”
王嘉遇心想:“我好人做到底,索性照你的吩咐做吧。”于是又向地下挖掘,這次泥土較堅,時時出現(xiàn)山石,挖掘遠為費力。
他此時武功頗有根基,但也累出了一身大汗,又挖了三尺,忽然叮的一聲,鋤頭又碰到一物,撥開泥土,果然又是一只鐵盒,不過這只盒子小得多,只一尺見方。暗想:“這位游俠當真古怪,不知這盒中又有什么東西。”打開盒蓋看時,只驚得一身冷汗。
原來盒中一張箋上寫著:“君是忠厚仁者,葬我骸骨,當酬以重寶神功。大鐵盒開啟時有毒箭射出,盒中書譜地圖均假,上有劇毒,以懲貪欲惡徒。真者在此小鐵盒內(nèi)。”
王嘉遇不敢多看,將兩只鐵盒放在一旁,把孟兼非的骸骨依次搬入穴中,蓋上泥土,點上了香燭,拜了幾拜,捧了鐵盒,回身走出。
火光照耀下見洞口是用石塊砌成,想是孟兼非當日進洞之后,再用巖石封住。否則的話,從這具骷髏看來,他身材高大,又怎進得洞來?只是時日已久,洞外土積藤攀,又生滿了青苔,卻看不出來,只道洞口是天生這么細小的。
王嘉遇挖開石塊,開大洞口,以備師父與玄誠進來查看。出洞后顏路回將他拉上去。他拿了兩只鐵盒,去見師父。
顏谷峰與玄誠正在下象棋,見他過來,便停下了。
王嘉遇把經(jīng)過一說,兩人看了幾封書柬,都是暗暗心驚,又把大鐵盒中寫著“啟盒之法”的封套拆開,里面一張紙寫著:“鐵盒左右,各有機括,雙手捧盒同時力掀,鐵盒即開。”
玄誠向顏谷峰伸了伸舌頭說:“好險!好險!嘉遇這條小命,今日差點送在山洞之中。要是他稍有貪心,不先埋葬骸骨而即去開啟盒子,只怕難逃毒箭之禍。”便搬了一只大木桶來,在木桶靠底處開了兩個孔,將鐵盒打開了蓋放在桶內(nèi),再用木板蓋住桶口,然后用兩根小棒從孔中伸進桶內(nèi),與王嘉遇各持一根小棒,同時用力一抵。只聽呀的一聲,想是鐵盒第二層蓋子開了,接著嗤嗤之聲不絕,木桶微微搖晃。
王嘉遇聽箭聲已止,正要揭板看時,玄誠一把拉住,喝道:“等一會兒!”話聲未絕,果然又是嗤嗤數(shù)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