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誠一面下棋,一面給他解釋,一面不住口的吹噓自己這一招如何高明,他師父如何遠(yuǎn)遠(yuǎn)不是敵手。顏谷峰只是微笑沉思,任由他自吹自擂。
這象棋是易學(xué)難精的,走法規(guī)矩,一點就會。王嘉遇聽他講了道理,又看了一局對弈,已明白其中大概。他見這棋盤是精鋼鑄造,十六枚黑棋子是黑鐵,十六枚紅棋子是紅銅。兩人落子之時,發(fā)出錚錚之聲,顯然分量不輕,不由暗暗納罕。
這一局下完,果然是玄誠贏了。這兩位老朋友從日中一直下到天黑,一共下了三局,玄誠一勝一負(fù)一平,仍然要再下。顏谷峰笑著說:“我可沒精神陪你玩啦。”說著便起身回屋,玄誠還在樹下自己研究棋局。
一連三天,玄誠總是纏著顏谷峰下棋,王嘉遇便旁觀,倒也津津有味。到了第四日,顏谷峰說:“今天咱們休息一天,待我先傳授徒弟劍法。”
玄誠知道這是正事,不便阻撓,只等得心癢難搔,好容易顏谷峰傳完劍法,他馬上一把拉住說:“來來來,再殺三局。”顏谷峰教了半天劍,已微感疲乏,但知玄誠棋癮極大,如不陪他,只怕他整晚睡不安樂,于是只好又和他到樹下對局。
王嘉遇練了一會兒新學(xué)的劍法,忽聽玄誠歡喜說:“嘉遇,快來看!你師父大大的糟糕!”
原來顏谷峰棋藝本就不如玄誠,這時又是勉強奉陪,下得更加不順,不到多時,已是處處受制,“帥”子已被玄誠的雙馬一車團團圍住,眼看再無回天之力。顏谷峰沉吟不語,思考對策。
玄誠甚是得意,笑著說:“嘉遇,你也來幫你師父想想怎么破解。”
王嘉遇在一旁看了片刻,忍不住說:“師父,你的炮擺到這里來,世伯一定會用車回來救,你的炮便堵在中路,將他的軍,抽他的車。”顏谷峰大喜,笑著說:“果然是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以二對一,道兄,可要對不住啦。”玄誠也是大喜,笑著說:“你且走走看。”
原來玄誠卻早算到他要引他的車來救援,然后將他的軍,抽車,早準(zhǔn)備了后手反殺他的炮。等顏谷峰進炮,便配合他把車挪回來救援,顏谷峰正要來將他的軍,王嘉遇卻搶過那枚“炮”,擺在底線上,把他絕殺了。
這么一來,顏谷峰哈哈大笑。玄誠皺眉說:“‘觀棋不語真君子’,你們師徒合起伙來,本就不對啦,小娃娃還耍詐。這樣吧,嘉遇,我們來一局。”王嘉遇說:“弟子新學(xué)的下棋,不是世伯你的對手。”玄誠定要他來,便讓了他一枚車、馬、炮,擺好棋局。王嘉遇只好來和他對弈。
顏谷峰性情淡泊,玄誠和他下棋,覺得搏殺不夠激烈,十分不過癮,此刻和王嘉遇對局,竟然不大相同,王嘉遇是少年心性,爭強好勝,千方百計要贏了這位自稱“象棋大師”的世伯。這下的第一局,雖然是玄誠贏了,可是中間居然險象環(huán)生,并非一帆風(fēng)順的取勝。
次日一早,玄誠又把王嘉遇拉去下棋,還是讓了他一枚車、馬、炮,王嘉遇居然連贏兩局。玄誠不得已,只好改為只讓他一枚馬,這才終于互有勝敗。
王嘉遇在象棋上一用心,自然練武的時刻少了。顏谷峰礙于老友的情面,起初還不說什么,后來見這一老一小,終日廢寢忘食的在棋盤上打交道,實在太不成話,于是暗中囑咐王嘉遇,每日只可與世伯下一局棋,其余的時候都要用來練武。
王嘉遇經(jīng)師父一提醒,心想這許多天的確荒疏了武功,暗暗慚愧,連忙趕練劍法。一連兩天,玄誠叫他下棋,他總說要練劍。玄誠棋癮上來,哪里忍得住,便說:“你來陪我下棋,下完之后,我教你一門功夫,你師父一定喜歡。”王嘉遇聽了,說道:“我去問問師父。”玄誠說:“好,你去問吧。”王嘉遇奔進屋,把玄誠的話對師父說了,顏谷峰果然大喜。
玄誠年輕時輕功卓絕,身法變幻無窮;暗器靈巧,出手天花妙墜;劍法高超,精擅柔云劍術(shù)。江湖得了個“三妙真人”的綽號。后來耽于下棋,雖然棋藝平平,卻一直覺得自己棋藝比武功還要厲害,便對外宣稱自己的“三妙”不是指的輕功、暗器、劍法,而是棋藝、輕功、暗器,其中以棋藝為最。顏谷峰也一直佩服他的武功造詣,但他從來不收徒弟,現(xiàn)在他竟然答應(yīng)傳授王嘉遇武功,那定是熬不過棋癮了,忙拉了王嘉遇走過來,向玄誠一揖說:“你肯成全小徒,我先謝謝啦。”叫王嘉遇磕頭拜師。
王嘉遇便跪了下去。玄誠大驚,縱身而起,雙手直搖:“貧道不收徒弟!不收徒弟!你要我教你武功,也需要憑本事來嬴。”顏谷峰問:“這娃娃什么本事能贏得了你?”
玄誠說:“劍法和拳術(shù),你老顏天下無雙,貧道甘拜下風(fēng)。嘉遇只要學(xué)到你兩三成,江湖上已難覓敵手了。不過說到輕功和暗器,只怕貧道還有兩下子。”
顏谷峰笑著說:“江湖上誰不知道你‘翩若驚鴻,矯若游龍’的輕功絕技,暗器本事更是花樣百出。”玄誠笑著說:“貧道的棋藝更是花樣百出。”哈哈大笑幾聲,十分得意,繼續(xù)說:“只因你自詡是一派宗師,事事講究冠冕堂皇,氣派風(fēng)度,在輕功、暗器上不肯多下功夫,這才讓貧道在這兩門出出風(fēng)頭。這樣吧,你讓嘉遇每天陪我下兩盤棋,我還是讓他一個馬。若是我贏了,那就算一片孝心,陪長輩消遣的。要是他贏了,我就教他一招輕功,連贏兩局,一招輕功之外,再教一招暗器手法。你說公平不公平?”
顏谷峰心想:這老道當(dāng)真滑稽得很。便說:“好,就是這么辦。我本來怕嘉遇下棋耽誤了練武,現(xiàn)在既然有這層賭局,你們每天下十局八局,我也不來管了。”玄誠和王嘉遇大喜,就去下棋了。
第一天,玄誠兩勝一負(fù),便對王嘉遇說:“貧道說話算話,今天教你一招輕功,雖然只有一招,只要你用心去練,也夠你終身受用,仔細(xì)瞧好。”話剛說完,也不見他彎腿,忽然全身拔起,已躥到大樹之巔,又一個倒翻筋斗,又站在王嘉遇的面前。只把王嘉遇看得目瞪口呆,拍掌叫好。
玄誠當(dāng)下把這一招“武當(dāng)梯云縱”的輕功教了他,雖然只是一招,但是于腰腿勁力、步法眼神都有許多奧妙。王嘉遇用心去學(xué),一時卻也不易領(lǐng)悟。
第二天,王嘉遇連輸兩局,一無所獲,便去將“梯云縱”繼續(xù)練習(xí)。
第三天,王嘉遇突出奇兵,居然兩局連勝。玄誠不服,又要下了兩局,這回是一勝一負(fù),結(jié)算下來,該傳授三招。
玄誠教了王嘉遇兩招輕功,見他記住了,便問:“你知我對敵時用什么武器?”王嘉遇搖搖頭。玄誠抓起棋盤,笑著說:“本來我也是用劍的??墒墙陙?,我的棋藝越發(fā)精進,便改用這家伙了。”
王嘉遇早看見他的棋盤是精鋼鑄造,以為他喜歡下棋,為了攜帶方便,且不易損壞,才特用精鋼材質(zhì)鑄造,哪知竟是對敵的武器。
玄誠又拈起一把棋子,笑著說:“這是我的暗器。”隨手?jǐn)S出,三十二枚棋子向天飛去。待棋子落下,玄誠舉起棋盤一接,只聽鐺的一聲大響,三十二枚棋子幾乎同時落在棋盤上。玄誠把棋盤展開,王嘉遇驚得目瞪口呆,三十二枚棋子竟然整整齊齊落在棋盤左半邊的三十二個格子里。
本來數(shù)十枚棋子拋向天空,落下時定有先后,況且鐵棋子和銅棋子碰到鋼棋盤,必當(dāng)是叮叮當(dāng)當(dāng)一陣亂響,哪知數(shù)十枚棋子落下時竟是同時碰到棋盤,他拋上去時候手力的均勻,實在驚人!更不要說整整齊齊落在格子里的準(zhǔn)頭了。
玄誠笑著說:“打暗器要先練勁力,然后才是練準(zhǔn)頭。發(fā)出去的輕重有了把握,才有資格談打得準(zhǔn)不準(zhǔn)。”于是又把這招“天花妙墜”功夫的訣竅傳授了他。
玄誠在玉璧峰一住就是大半年,天天和王嘉遇下棋,幾乎樂不思蜀,而他一身輕功和暗器的絕技,在這大半年幾乎也都傳給了他。
這天正是盛暑,王嘉遇上午練了拳術(shù)劍法,下午和玄誠在樹下下棋。這時他的棋力早已高出玄誠許多,可是玄誠好強,每次還是要讓他先行,那更是勝少敗多了。敗得越多,傳授武功的次數(shù)也是多,好在他棋藝上變化有限,武學(xué)卻實是廣博,輸棋雖多,卻還是有層出不窮的招數(shù)作為彩頭。
這天教的仍是發(fā)暗器的“天花妙墜”手法,一手同時撒出七枚棋子,要都打中敵人穴道。這項上乘武功自非朝夕之間所能學(xué)會,王嘉遇在這門功夫上已下了兩個多月苦功,可是同時發(fā)出三四枚棋子,每次只能有一二枚打中。
玄誠做了個木牌,牌上畫了人形,穴道處都標(biāo)記出來,自己舉了木牌奔跑。
玄誠喊道:“天宗、肩貞、玉枕!”王嘉遇三枚棋子發(fā)出,打中了天宗、玉枕兩穴,肩貞一穴卻打偏了。
玄誠又喊:“關(guān)元、神封、中庭!”自己一邊跑,一邊把木牌亂晃。王嘉遇展開輕身功夫,追趕上去,手剛揮動,棋子還沒出手,玄誠已叫了起來:“關(guān)元穴沒中。”果然鐺鐺鐺三聲,神封、中庭打中了,關(guān)元穴還是偏了寸許。
顏谷峰在一旁見王嘉遇輕功、暗器頗有進步,十分歡喜。
這一日,王嘉遇撿起地上的小石子、小木條練習(xí)暗器,一路撿,一路打,不知不覺,來到玉璧峰的后山。再撿時候,忽然掌心一痛,卻見手里拿著個奇怪的東西。那東西十分沉重,長不過七寸,雕刻得十分精致,作金龍?zhí)阶睿Σ考怃J無比,自己的掌心正是被金龍的利爪戳破了幾處,忙運氣走了一遍周天,并無異樣,慶幸沒有喂毒。
王嘉遇再仔細(xì)一看,石壁上竟然也有幾個一模一樣的東西,他此時輕功頗有功底,縱身一起,上了石壁,右手往上一抓,石壁竟然往里陷進去,原來竟然是一個洞穴。
王嘉遇很是奇怪,心想這絕壁上的洞穴素不露形,而且上距山頂、下離地面都是極遠(yuǎn),難道還有個絕頂高手藏在里面?想了一會兒,難以索解,便去見師父和玄誠。
顏谷峰和玄誠聽他說明情由,又仔細(xì)查看了王嘉遇的傷口,都暗暗稱奇。王嘉遇又從袋子里取出撿來的小金龍,一共十九個。那小金龍奇重?zé)o比,表面積滿了青苔穢土。玄誠取出小刀,挑去各處污泥,小金龍漸漸燦爛生光,居然是太玄黃金所鑄。
玄誠是暗器大行家,說道:“難怪一枚有這么重,原來是玄金的。使這暗器的人好闊氣啊,一出手就是十多兩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