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時,十五歲的我只是懷著少年人的發(fā)財夢,帶著可憐可笑的行李,瞎貓撞死耗子似的。
撞上了那座山……
湖南北部低平,多平原、丘陵,沒有湘西那么多嚇人的雄山峻嶺。
村里人說的大山,實際上是座丘陵。
一條大河將其南北分開,南岸有個渡口連接兩邊,“水南渡”的名字就是這么來的。
俗話說靠山吃山,村里人經(jīng)常上山打野味換錢,聽說解放前還有人打到過老虎。不過解放后有部隊進山趟過一遍,從那之后,那些吃人的玩意就絕跡了。
就剩下野兔、野豬,還有怎么殺都殺不盡的蛇鼠蚊蟲。
下午三四點的樣子,我背著書包從背陽口摸進了山。向陽口有路,打柴打獵都從那邊走,我怕被人發(fā)現(xiàn)告訴爺奶。
這片山?jīng)]被開發(fā)過,又是少有人走的背陽口,沒路。隨便找棵樹都有十個我高,進去了暗無天日,本地人都容易迷路。
山里長大的孩子,多少都跟大人學過幾招。我拿出早備好的竹竿,一是撥草開路,二是打草驚蛇。
一路都很安靜,除了打草的聲音,就只有蟲鳴鳥叫。
累了就清出片泥地坐會兒,餓了就嚼干脆面。就這么走了不知道多久,別說墓葬,就連村里老人的墳包都沒見到。
我那時候屁都不懂,根本不知道在盜墓這個行當里,找墓穴位置是多大一門學問。
就知道瞎撞,以為跟年年拜祭的那些墳包似的,只要把山走遍總能找到。
15歲的少年就像永動機,又做著發(fā)財夢,根本不知道累。
天快黑的時候,我雖然不甘心,但也知道不能再走了。
深山里的晚上非常危險,一個人打個手電大晚上在山里走,跟自殺沒區(qū)別。
但也不是隨便找地方打個帳篷就能休息的。
沒開發(fā)的老山和景區(qū)不一樣,樹不能亂爬,洞不能亂鉆,地也不能亂坐。到處都是要人命的玩意兒,毒蟲、毒蛇、就連蒼蠅和野猴子都能要人命。
我提心吊膽尋摸了半天,終于找到個半人高的洞穴。
洞口有柴火灰,說明有人在這兒歇過?;乙呀?jīng)濕透了,但還沒化為山土,說明最久不超過一整天。
我小心把灰扒開,果然找到兩根筆直插進土里,只留一點點頭的木桿子。
那是經(jīng)常進山的獵人的記號,表示這里安全,可以過夜。兩根木桿子,說明有兩批人在這兒平安過過夜。
等我走的時候要是沒遇到危險,就要插上第三根,給后人指路。
這種記號是我們水南渡人自創(chuàng)的,只有本地人能看懂。
我畢竟還小,看到記號就覺得安全了,根本沒想過危險除了野獸,可能還來自于人。
我掏出進山前路上撿好的干草干柴,用火柴點起火,縮在洞口邊注意動靜邊啃干脆面。
干脆面只剩下幾包,要是明天天黑前還找不到寶貝,我就必須下山了。
我光顧著懊惱,沒發(fā)現(xiàn)兩雙冒精光的眼鏡,正蹲大樹上盯著我看。
等發(fā)現(xiàn)不對勁時已經(jīng)晚了。
“砰!”的一聲,我只覺腦后一陣劇痛,接著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直到最后我也沒鬧懂自己運氣好還是不好,進山第一天,就遇上了真正的盜墓賊。
不過確定的是,就這輕飄飄一悶棍,直接就給我從正道上敲了下來。
從此走上一條黑的不歸路。
……
“唔……疼!”
我睜開眼,覺得后腦勺疼得發(fā)暈,想捂卻發(fā)現(xiàn)動不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麻繩死死捆住了手腳。
面前蹲了倆男的,看著三四十歲。
一個光著膀子渾身彪子肉,一道疤從左邊額頭穿過眼皮劃到嘴邊,兇神惡煞,看著就不好惹。
一個跟瘦猴兒似的,瞧著像竹竿風一吹就沒,尖嘴猴腮特別猥瑣。
瘦猴兒看我醒了,齜著口大板牙就湊了過來,開口就是帶著口音的官話:“娃兒,醒了嗮?”
我哪兒見過這場面,當即想大喊,喊到一半?yún)s被嚇得憋了回去,差點沒緩過氣來。
瘦猴兒收回戳在我脖子上的瑞士軍刀,特別心平氣和:“小娃娃,莫喊嗮。你一喊,哥幾個不動手都不行。”
壯漢邊扒拉柴火邊嗡嗡出聲:“哥,跟他廢莫子話咯。早點送去見閻王,也好跟三兒做個伴嘛。”
我順著視線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對面直挺挺躺著個人。天太黑看不清樣子,也聽不到呼吸聲,不知道是生是死。
自古天下越亂盜墓越發(fā)達,尤其是從清末到解放戰(zhàn)爭的時候,外國人都喜歡買咱們的古董。買主多,給錢大方,加上民不聊生,愿意把頭提褲腰帶干盜墓的也越來越多。
漸漸的也學話本似的,搞出些幫派來。
什么摸金校尉,搬山道人,卸嶺力士,發(fā)丘將軍。
都是那時候發(fā)展壯大的。
當時一個盜墓幫派的老大,是可以明面上跟官面人物結(jié)交,跟軍閥外國人迎來送往,是能走到太陽下邊的正經(jīng)大人物。
國家要保護文物,下決心往死里打擊了一段時間。
這些發(fā)死人財?shù)囊簿妥サ淖ヌ拥奶?,剩下的都轉(zhuǎn)入地下,重新成了不入流的行當。
近幾年逐漸死灰復燃。又成了社會的心腹大患。
不過原先大大小小派系門幫,早都分流成了小團伙,只大致按行事風格分成南北兩派。
北邊都是大平原,冬天冷,北方人也就生得高壯,脾氣外漏。加上古都多,大型墓葬多,講究也多,漸漸的就有些瞧不上南邊的。
還因為南派喜歡家族抱團,不接納外人,就戲稱南邊都是膽小鬼,南派就是膽小派。
實際上呢,南派也不大看得上北方同行。覺得北派都是些沒文化,瞎講究的傻大膽。一把洛陽鏟就能鏟遍平原,都是給自然環(huán)境慣出來的蠢土匪。
南方情況復雜,地形多變,濕氣重,蟲蛇脹氣到處都有。人口又密集,還十里不同音。
大山里交通不便,宗族自然強盛,排外現(xiàn)象特別嚴重。
盜墓賊不僅要跟自然斗,跟動物斗,跟腦瓜子不知咋長的古代建墓人斗。
最重要的,是得跟人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