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已經發(fā)生的事,又怎么能改變呢。
一回神,鄧國強便已經和夢中的自己完全重合了,在雨中奔跑,朝著既定的事實,像一個孩子一樣,一邊哭,一邊跑。
只不過是找到歸途,跑向過去的幻影。
鄧國強不知道已經來回摔倒在地上幾回了,泥濘糊住了整個臉龐,可能腿也摔傷了,但雨幕還在排斥著他前進。
只是這一次,他逃避不了了,他一遍遍罵著賊老天對他不公,可哪怕是爬著,他也要爬到母親身邊。
意識越發(fā)的模糊,鄧國強意識到自己可能要暈過去了,當初是自作自受,如今明明想懺悔想挽回都沒有機會,一切就像原本發(fā)生的事那樣,自己絕對無法更早地走到母親的面前,所以整個回憶都在壓向自己,迫使自己寸步難行,直至接受真相。
至于接受真相之后的事,那就要鄧國強自己解決了,是尋死還是覓活,都與記憶無關,它只是告訴鄧國強已經發(fā)生的事而已。
“媽,孩兒錯了,媽,對不起。。。。。。”鄧國強哭著,哽咽著,卻不停地爬著。
“媽,我好想你啊……”
“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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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國強從沒想過,越是逃避宿命,越會在半道上跟宿命撞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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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國強在恍惚間看見前方閃著一盞橘黃色的暖光,光中有兩個人在朝自己走來。
那暖橘色的燈光好眼熟?。?/p>
好像從哪見過。
那光好溫暖啊,就像是母親在擁抱孩子,就像是,自己的母親就在前方要擁抱自己。
“好溫暖啊。”鄧國強拭去了眼前的淚水和雨水,這才定睛看清前方來人。
“媽——————!”鄧國強跌跌撞撞的爬起來,失控地奔向眼前的老婦人,一頭扎進了她的懷里。
“我好想你啊媽,我有好多話想跟您說啊媽。”鄧國強和母親抱在一起,從未有過的安心和平靜像一股清泉灌入他那已經破敗不堪的心田。
一旁的男人看著這一幕,又看了看天空,不知何時太陽已經重掛天幕,不過不是夕陽,而是明明堂堂的晌午。
真是雨過天晴后的清爽啊,男人費勁的擺弄著手電筒,好不容易才把燈關上,靜悄悄的踱步到稍遠點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在瞭望著遠方。
“孩子,媽從未怪你啊,是媽老了,不中用了還逞強。”老太笑瞇瞇地抱著鄧國強,雙手在他的頭頂為他拂去泥土和雨水,如同孩提時代般輕揉著他的頭頂。
看著老太祥和的臉,鄧國強泣不成聲,雙手顫抖地緊緊抱著母親,哭得像個小孩子一樣。
可能直至此刻,鄧國強才找到了他想找的答案。
這不是一場心靈的拷問,也不是悲劇的重演。這是記憶搭建的心靈世界,但同時,這是一場夢,不過這場夢很長,鄧國強走了一輩子,直到走出去的那一刻,他才恍然發(fā)現,自己逃避著的不堪重負的記憶,一部分悲傷被妻子取走,往里填滿了微笑,一部分痛苦被孩子取走,往里填滿了快樂。
最后的一部分自責,現在已經被母親取走,而后往里填滿了愛。
“媽,我好傻,為什么事到如今我才敢直視這些記憶。”鄧國強半是喃喃自語,半是詢問般的問道。
老太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也不需要答案,所以只有擁抱就夠了。
鄧國強想起了之前孩子朝他招手,想起了妻子的擁抱,想起了自己在母親逝世后的點點滴滴,每時每刻都是幸福。
他只是欺騙了自己,但從未欺騙世界,忘記了過去,卻沒有忘記要走向平凡且美好的未來。
苦難就是苦難,它沒有存在的必要,可無法避免,鄧國強堪不破生離死別,但心頭最后的壓抑和郁氣已經散去,人生極盡萬般苦,鄧國強已經嘗盡了。
所以接下來,鄧國強打算替那些愛著自己的人和自己愛的人去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我雖然吃慣了苦。”他用力抱了抱母親,“但不能再讓我老婆,我媽,我娃再看我吃苦。”
半晌過后,鄧國強才平靜過來,他靜靜地看著母親,母親捧著他的臉,為他拂去了臉上的泥土,而后輕輕的吻在了他的額頭。
正如當年離家時那般。
鄧國強起身,扶著老太,但老太輕輕推開了他。
也正如當年離家時那般。
鄧國強最后看了一眼母親,而后轉身,老太的身影便化作了無數的蝴蝶,有的飛翔太陽,有的飛往遠方。
站在一旁的男子就這么背對著鄧國強,面向著遠方的太陽,身影清晰而不似夢般虛妄,鄧國強看見了一只蝴蝶飛到了男子的肩上,男子伸過手去,蝴蝶便飛到了他的指尖上。
“你是誰?”鄧國強輕聲問道。
男子緩緩轉身,在看到鄧國強正臉的那一刻突然有些詫異,而后恍然。
我看著眼前的中年人,明顯就是鄧國強,那我是誰?無數念頭閃過,但突然間心頭有一絲明悟留了下來。
“我是鄧國強。”
我把手伸向遠處的太陽,那只不知何處來的蝴蝶也順勢飛向光明。
“如你所見,這是一場夢,一場關于鄧國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