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賢妃態(tài)度不似早幾次的抗拒,芳瓊忙半蹲下身,為賢妃按摩因身孕容易酸脹的小腿,為其細細分析起利弊來。
她道:“您想啊,便說這次,要是咱們早栽培幾個人。陛下的寵愛有人替娘娘您占著,后宮的雜事有人為娘娘您分憂,您只需安安心心養(yǎng)胎修養(yǎng),還怕不長眼的東西惹您煩心?這十月里啊,有人在陛下面前吹著枕頭風(fēng),陛下記掛著您。待到身體調(diào)養(yǎng)好了,您還怕不能繼續(xù)獨占恩寵啊?”
賢妃心里清楚,芳瓊這話半是安慰她——陛下習(xí)慣了新人,哪里還會再回頭看她?
但如果真沒有人幫襯著,這花一樣的新人迷眼,陛下說不準連她都忘了去。
見賢妃神情松動,芳瓊手下更是用心:“娘娘也不必擔心這些棋子做大噬主,娘娘的位份和家世壓著,她們也只能老老實實地聽娘娘差遣。等娘娘誕育皇嗣,陛下定會再晉娘娘的位份。她們再這么翻騰,不都是在娘娘之下嗎?”
聽到這里,賢妃心里百般不愿意,也只能承認芳瓊將她的要害說得一窮二白。
她這胎不穩(wěn),無論如何都留不住往日的恩寵,不是她窮盡手段就能扭轉(zhuǎn)的。與其讓其他人上去,不如栽培幾個棋子占著陛下、時不時在陛下耳邊吹吹風(fēng),皇子出生后才能在陛下那里有分量。
母憑子貴不假,但子更憑母貴。楚王戎馬功高,只能搏命換來名位。先帝庸庸碌碌,但生母得寵,出生就是太子,只需坐享其成。
當然,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
反過來說,她若不未雨綢繆拉攏些美貌的新人,等新人爬上去,自己沒了寵愛護身,便會被人踩到腳下。
一品妃不過四人,除非她死,無論如何收斂低調(diào),都是礙人路的。與其等著人要自己命,不如搶先執(zhí)棋子、先發(fā)制人。
主仆二人,相對無言,所思所想?yún)s是高度契合。
就在此時,溶月殿前值守的宮女小心步進來。
“娘娘,長寧宮的云美人求見。”
云美人?
“什么云美人?本宮怎么從未聽過?”賢妃擺擺手,讓芳瓊起身。
宮中鶯鶯燕燕不少,不得寵的居多,都沒什么存在感。賢妃思來想去,不耐地蹙起秀眉,還是沒有將人和名號對上位。
芳瓊細細思索一番,倒是記起了些。
她深呼一口氣,隱去眼底的暗芒,解答道:“娘娘,這位云美人是康平一年跟您一同禮聘入宮的。只是她當時年歲尚小,不過十三四歲,又總是病得起不來身,皇后便做主,讓她不用請安或者侍寢。時日久了,哪還有人記得她?”
到這里,賢妃才有了那么一丁點印象。
她的家世,除了皇后和幾個權(quán)臣、世家出身的,是不必顧忌誰的。但她入宮前,叔父還提了一句,禹都侯云家的這個庶女,不必當回事,但也不要下什么重手。
只是這人在宮里活得悄無聲息,她都把人忘得差不多了。
現(xiàn)今,她正煩著,更不想在這樣無用的人身上浪費什么時間。
一個不得寵的美人也敢來求見她?
賢妃當即不耐地擺手道:“本宮這地方是什么阿貓阿狗都配來的嗎?”
“還不給本宮打發(fā)了!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娘娘且慢。”芳瓊示意傳話的宮女稍候。
“奴婢聽說,老禹都侯英俊非常且專好美人,這云美人入宮前還和鎮(zhèn)國公世子議過親,容貌應(yīng)當不弱。況且,她雖生母亡故,只是現(xiàn)任禹都侯的庶妹,但也是唯一的血親,也是有幾分出身的。”
“便說她一入宮便和娘娘一般是美人,但卻連天顏都見不著,便不是個有腦子的。”芳瓊將厲害揉碎了講開,“娘娘便看一看,便真的是扶不起的,就當給禹都侯示好了。”
侯府庶女、無人依仗,出身足夠也好拿捏。
品階不低不高。
推一把,就能死死壓著新入宮的那幾個狐貍精,高位妃嬪也不能隨意處置,離和她平起平坐亦相差甚遠。
有還沒有見過陛下,和新鮮的面孔沒什么分別。
這樣斟酌一番,賢妃便也隨芳瓊?cè)チ恕?/p>
溶月殿外候著的宮女們忙識趣地遠遠避開。芳瓊小心扶著賢妃坐到主位的寶座之上,先是換了手爐,又細致地加上個軟枕靠著賢妃的后腰。
芳瓊剛剛站定,云蓁便被宮女領(lǐng)著進來。
她不敢直視賢妃面容,謹小慎微得比那帶路的宮女還厲害。
她輕呼一口氣,見禮的聲音都打著顫:“妾美人云氏,給賢妃娘娘請安,賢妃娘娘萬福金安。”
嗓子倒是不錯。
聽到聲音,賢妃才勉強來了幾分興趣,正眼打量了云蓁一眼:“賜座。”
云蓁受寵若驚地謝了恩,微微遲疑,才敢落座。
這番情態(tài)自沒有被賢妃錯過。
還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怪不得入宮三年都沒挪過位份。
賢妃定了心,沒好氣道:“抬起頭來。”
“是。”云蓁怯怯應(yīng)道。
她徐徐抬頭,斂手低眉,神色惶恐。
這一望,賢妃再坐不住了。
眉眼清滟的美人嫻靜而溫馴,似乎是一朵不帶半點尖刺、任由人把玩的花。
那樣弱質(zhì)盈盈的女子,只著了一身月白色單裙,眸光楚楚可憐,眼尾緋紅,睫羽沾淚,猶如秾艷嬌美的雨后海棠,看著教人憐愛極了,就連賢妃這樣鐵石心腸的人都有幾分愛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