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選隆重，永安殿內燒的都是最好的銀絲炭。但再多的炭火也架不住殿門大敞。

燒了這么半天，也只比外面稍稍暖和了那么一點兒。

永安殿內。

賢妃坐在皇后右手邊的下座，額頭上沁了薄汗，臉色十分不好。

她微微皺眉，不時向陛下那處瞧一眼，涂著蔻丹的纖長蔥指緊緊抓著手下的扶手，似在極力忍耐什么。

唱禮過后，點過名的秀女們依次進殿，齊聲請安，恭謹?shù)毓虺梢慌拧?/p>

皇后欣慰點頭，側頭與皇帝耳語：“陛下，您瞧著如何？”

她很快便轉回了頭，并不等皇帝真的開口。

做足了賢德樣子，皇后便抬手道：“都起來吧。”

秀女們忙扣頭謝恩。

皇后一眼掃去，便看出最右側站著的身穿淡柳宮裙的秀女最為出挑。

冰肌玉骨，玉潤珠圓，容貌不算國色天香，但勝在風姿卓卓、媚骨天成。

作為陛下發(fā)妻，皇后自然知道他的口味。

皇后不介意做個順水人情：“陛下，您瞧瞧最右那位如何？”

元明這才正眼瞧去。

那秀女也不慌張，順勢投來柔情似水的一眼。

元明終于有了一絲興味：“最右柳色衣裳的，叫什么名字？”

那秀女喜形于色，盈盈俯身：“臣女許淮君，家父從三品大理寺卿。”

短短幾字，許淮君的心簡直要跳出嗓子眼。

她終于見到陛下了！

陛下果真如傳聞中一般，龍章鳳姿、氣宇軒昂，比之當年的楚王也不遜色。

元明的目光很快收回：“許淮君留牌子，其余幾個皇后看著辦吧。”

皇后笑意更濃：“臣妾瞧正中的粉藍衣裳也算清雅，留牌子，其余的賜花。”

被點中的藍衣女子忙屈膝謝恩：“臣女從五品下燕州知州庶次女——韓如倩叩謝陛下、皇后娘娘圣恩！”

帝后一來一往，一側的賢妃說不上話，更不能插話，只能眼看著陛下的目光被許淮君吸引去，直氣得胎氣不穩(wěn)。

還不過是個秀女，竟也敢當眾狐媚陛下！

殿選事關重大，多的是高門大族的貴女，賢妃再跋扈，也不能在現(xiàn)下發(fā)難，將朝里朝外的得罪個干凈。

只是她在家養(yǎng)尊處優(yōu)，入宮便是盛寵，也委實受不了半絲委屈。

眼瞧著下這批秀女就要謝恩退下，賢妃身側的貼身宮女芳瓊忽然大驚失色：“陛下！皇后娘娘！賢妃娘娘暈過去了！”

元明皺著眉將視線自許淮君處移開來，便見賢妃歪歪地暈倒在椅子上。他倒不緊張擔憂，只面色不虞地看向皇后。

皇后一驚，也顧不得為皇上的不滿心傷，立刻起身道：“還不將賢妃扶到偏殿去，傳太醫(yī)來。”

殿選牽連甚廣，萬萬不能耽擱，否則她這個皇后能被刺史的奏折淹死。

思襯片刻，皇后瞧一眼皇帝臉色，補充道：“賢妃身懷龍嗣，讓太醫(yī)務必好生醫(yī)治。本宮殿選后便去看望。若是龍嗣有失，讓他們都仔細烏紗帽。”

宮婢們急忙應聲，七手八腳地將賢妃扶到偏殿去。

皇后緩了緩面色：“陛下，不如繼續(xù)吧？”

懶懶地瞥一眼外頭，元明沒了興致。手中的定窯蓮枝纏花盞被他丟開，發(fā)出沉悶聲響：“算時辰，楚王叔也該到帝京了，朕去迎一迎，此處皇后決定即可。”

話音剛落，元明便起身離去，獨留皇后一人主持大局。

看著元明離開的背影，皇后端莊的面上閃過一絲不甘。她扭頭瞧一眼身側的貼身宮女菡萏，菡萏立刻附耳過來。

“派人去偏殿盯著，瓊華宮也給本宮盯牢。”

楚王挑在殿選日進京，分明就是想省了迎來送往的風頭。陛下就是拿著楚王做借口，一心想要去看賢妃罷了。

殿選這般重要的大事，陛下竟然都能舍下她一人主持。賢妃不過是身子有恙，至于急得一時三刻都等不得。

皇帝不在，殿選的進度便快了許多。時至晌午前一刻，殿選結束。

百余名秀女，一共選出十八位，有良家民女，有官宦小姐，有勛貴千金，亦有世家之女，可謂是方方面面的平衡。

除卻新人入宮的熱鬧，賢妃殿內暈倒的事也傳到了各宮。

云蓁在閣樓上時便瞧見了賢妃被人扶著送往偏殿。雖驚訝，但并不算很意外。

賢妃驕縱善妒，最見不得陛下看別的女人一眼，自然什么手段都使得出來。

若是皇嗣保住了便罷，若是沒保住，不知道賢妃要恨成什么樣兒。

云蓁倒希望她保住這一胎。

回倚春閣的路上，青嵐疑惑：“小主為何希望賢妃保住這胎？后宮里母憑子貴，賢妃娘娘若是誕下皇子，宮里便又多了一個不可撼動的大樹。”

云蓁淡淡地笑：“能不能生下來還另說，能否長成又是……”

話音未落，云蓁前腳剛邁進倚春閣的門口，門口便停著一位不速之客。

云蓁口中的話吞了進去，嬌怯低頭：“蘭衣姑姑……”

蘭衣臉色極差：“楊嬪請小主過去！”

云蓁抬起頭，好似被釘在原地不敢動：“姑姑，嬪要我過去做什么……”

“做什么？”蘭衣沒好氣，“小主去了自然知道。”

長寧宮地處偏遠，修葺的比別的宮殿都要寒酸落魄些。

擁翠殿是長寧宮的偏殿，比倚春閣要精致寬敞不少，但同別的宮室相比，還是相差甚遠。

楊嬪是陛下還是太子時的老人，陛下登基后便封了嬪，幾年都未曾再晉封。

在這深宮大院里，沒有圣恩的妃嬪過得并不體面，吃穿用度都要娘家接濟。而楊嬪之父諂媚皇權，送了自己的女兒為妃妾，損了世家的顏面，不僅仕途上被針對，就連家產都未分得什么。

楊嬪日子過得緊巴，瞧著也不得寵但有母家補貼的云蓁，心中常存的怨氣更甚。

自打云蓁住進倚春閣起，時不時便會找她的麻煩，拿她撒火。

但云蓁聰慧，一貫做小伏低順從著她。楊嬪嘴上難聽，倒也不曾做出什么過分的事來。

今日殿選，宮里又進了不少新人。往常沒這么多妃嬪的時候陛下都不曾想起她，現(xiàn)在新人眾多，后宮人數(shù)增了不少，陛下就更不可能記起楊嬪。

楊嬪豈能不恨？

云蓁低垂著頭進擁翠殿的時候，楊嬪正坐在主位上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