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煜】
“欲知后事如何”,茶館里的說書先生折扇一甩,扇墜跟著翩飛,“且聽下回分解。”
“后來呢,后來怎么樣了,公主有沒有去和親?”
“那個江湖郎中最后怎么樣啦?”
巷口,一群孩童鬧著剛從茶館出來的說書先生追問。
“想知道?明日買票去。我這書可不是讓人白聽的。”說罷,折扇倒轉(zhuǎn),往為首的孩子頭上一敲。
這三十多歲的人,通身作派卻散出一種,奇異的,天真。
抑或稱之為,赤子心。
見他們各個垂頭喪氣,又道:“公主,自然是要承擔起家國責任的,至于那江湖郎中么……自然是身在江湖中。”
“哪里是江湖呀?”
“小子,你們難道沒聽說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又是折扇一轉(zhuǎn),那人揚長而去,只余夕陽下一角翩飛衣袂。
算算時日,漠北王權(quán)更替就在這幾天。
也不枉他這些年的籌謀。
他能醫(yī)人,自然能害人。
那個當初叫囂著要娶嫡女,不論初婚二婚的汗王,早在他數(shù)十年如一天的醫(yī)治下奄奄一息。
每次下毒劑量幾不可察,瞞過漠北那些名醫(yī),他有這個自信。
政權(quán)更迭,六公主屆時將與蕭副帥里應(yīng)外合,一舉助那有兩國血脈的幼子登基。
只是這一幕,他就不親眼見證了。沒有興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有更重要的人和事在等著他。
他雖能害人,但首要還是醫(yī)人。
茫茫大漠里,埋葬著那位新婚之夜心悸而亡的汗王側(cè)妃。
鮮有人知,那只是座衣冠冢。
訃告?zhèn)髦林性?,柳如煙加急修書一封?/p>
“……幼時聽家父說,取鎖陽二錢入藥,又取連續(xù)十年端陽的朝露水為藥引,制成藥膏,在太陽穴、人中之處連敷幾日或許得有一線還陽的可能。
只是,這十年內(nèi),需保公主肉身不腐……”
鎖陽,生于耐旱之地,漠北境內(nèi)倒是不難尋。
十年,他也等得起。
漠北有座高峰,那山頂?shù)氖幢闶翘烊坏谋?,肉身不腐也易?/p>
再每日施針護住心脈即可。
明日,便是這第十個端陽節(jié)。
【張若妤】
出嫁和親那日,我對嫣兒說,羨慕她。
如今也是。
她是嫡女,是幺女,自小伶俐,又患有心疾,如何不叫人憐愛。
父皇偏疼她些也是應(yīng)該的。
同是帝女,家國天下之重由我背負就行,只愿嫣兒永遠做那個無憂無慮的公主。
近來趙郎又入我夢。
他縱馬而來,又翻身而下,何等意氣風發(fā)。
“阿妤是我心目中最尊貴的公主,待我以軍功為聘,風風光光迎娶我的阿妤。”
可是我等不到他了。
漫漫長夜,在這異國皇宮里好似熬不到頭。
猝然驚醒之際,額上涼汗浸濕枕巾。
數(shù)次欲將身側(cè)之人除之而后快,但理智遏制了殺意,我需徐徐圖之。
心上人死于敵軍之手,而我卻要去敵國和親。
這是何等恥辱。
可我知道,這是個機會。
與蕭楚淵里應(yīng)外合助皇兒登基那日,那稚子忽而問我:“母妃對兒臣全然只有利用嗎?”
原本麻木的心突如被針扎。
惻隱之意一閃而過,卻也轉(zhuǎn)瞬即逝。
“皇上該改口了。”
我分明看到他目光中的某些期許漸漸冷卻。
但不重要了。
促兩國和平是我身為和親公主的職責,為趙郎復仇是我個人的執(zhí)念。
如今也算是不枉我十數(shù)年的籌謀。
作為一國之君,皇兒也會有他自己的立場。
帝王家本就有諸多身不由己,出生就帶著目的性的孩子,更是可憐可悲。
恨我也好,怨我也罷,別同貓兒一樣把肚皮翻給我看。別用暴露的柔軟和脆弱的方法向我搖尾乞憐。
趙郎離世,和親敵國,這樁樁件件的事如同一把把柴火,燒干了我的愛我的恨。
多的憐惜,我也分不出來了,就當是今世我們母子緣淺。
【張芷嫣】
“‘再見’亦有‘再遇見’之意”,他正色道:“就是,張芷嫣再遇見江玄煜。”
上次聽這話還是十多年前。
那時候,他充醫(yī)官混在和親隊伍里。
十數(shù)年未見,他還晃著那把破扇,扇尾墜著我幼時打著玩的珠絡(luò)。
“而今天下太平,可否同小爺我一道浪跡天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