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是一對母子，那婦人粗布衣衫，膚色黝黑，褐色頭巾將頭發(fā)裹住，鬢角額前有幾縷碎發(fā)散落。

身子稍顯佝僂，粗糙的手里似乎握著什么。面容經(jīng)歲月的蹉跎看不出本來模樣，或許也曾是十里八鄉(xiāng)的美人。

因為她身邊那孩子，不過十一二歲，卻眉清目秀，鼻挺而唇薄，一襲粗布難掩出塵氣韻。

我只覺得兩人面生，更不明白找我所為何事。

倒是蕭楚淵熟悉得很，那小孩是他私塾的學(xué)生，陳子安。

見我疑惑，那婦人兀自將她手中之物塞到我手中:“孩子一時心邪作祟，拿了您的東西，實在是對不起夫人。”

竟是一塊玉佩。種水極佳，上面刻了一對連理枝。

我心下一驚，當(dāng)即明白。

那小孩扯著母親的衣裳，低聲道:“不是這個姐姐。”

“什么‘姐姐?叫夫人！”那婦人又轉(zhuǎn)過頭去教訓(xùn)小孩。

原來是前幾日陸月清去私塾看蕭楚淵，玉佩被那孩子順走了。被他母親發(fā)現(xiàn)后執(zhí)意要登門謝罪。只是，他們誤以為那個揚州女子是蕭楚淵的夫人。

“安安先前不是這樣的，”說著，婦人淚流滿面:“他父親在漠北戰(zhàn)場上被敵人打死了，可能是聽我抱怨家里快揭不開鍋了，才干出了這檔子污糟事。”

她說是自己教子無方，回家定好好教訓(xùn)他，然后不停地道歉。

雖自幼沒體會過民間疾苦，但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前不久才與漠北結(jié)束交戰(zhàn)，可那一切似乎離我太過遙遠(yuǎn)。

此前也從沒想過原來戰(zhàn)爭落在百姓身上到底有多痛。

原來，不過是白骨如山掩黃沙，不過是妻離子散終不還。

念及此，我長舒一口氣，拔下頭上的金釵給陳子安，摸摸他的頭:“今后定要清清白白做人，再不可學(xué)雞鳴狗盜之徒。今后有困難就來府上找我。”

又差管家去拿五十兩銀子給他們帶回去。

*

那對母子走后，我將玉佩扔給蕭楚淵。

蕭楚淵也有一塊相似的，只不過上頭刻的并蒂蓮?？v使我再愚鈍，也該明白，這是他們的定情信物。

又知道了陸月清常去私塾看他，究竟親密到何種程度才會被學(xué)生們當(dāng)成夫妻。

我皺著眉，心中五味雜陳。我是喜歡他不錯，可是真的喜歡到需要作踐自己的程度了嗎？

見我不悅，蕭楚淵將手抬起，又放下，低聲嘆息:“我與清清青梅竹馬，若不是那道圣旨……如今也不能讓她過門，是我愧對她。”

“所以你堂而皇之地讓她去私塾，又面不改色地承認(rèn)她是你夫人?那我呢？我算什么?我才是你八抬大轎娶進(jìn)門的妻子！”

“若不是公主執(zhí)念太深，我如今怎么會既不能納妾又失去仕途，只能當(dāng)私塾先生，也讓清清過不了門?”他倒冷靜。

是這樣嗎？原來如此。

整個人仿佛突然墜入冰窖，只覺得徹骨地寒。入秋了，怪不得這么冷。

*

八月十五，街頭巷尾張燈結(jié)彩，處處彰顯天下太平。這夜是不用宵禁的，每年少不得猜燈謎、看花燈。

朱樓碧瓦，飛檐斗拱。面前的玉宇瓊樓就是我的家。

再見到這些熟悉的建筑時，前些日子的委屈一下子化作淚珠，止不住地往外冒。

那人一襲玄色華服，內(nèi)斂不失貴氣。他遞給我一枚手絹，右下角的白芷時隱時現(xiàn)。

那是我繡給他的，但愿君心似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