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有重開之日,人無再少之時。
我時常在想,如果時間回到1999年,我會做出什么選擇。
或許,我會經營著我那間“建國白事店”,碌碌無為,一生平庸。
又或許,我仍會選擇今天的道路,在一座座皇陵古墓中,淘盡歲月悠悠,見證無數(shù)傳奇和神秘。
1999年,秋末。
我遭遇了人生最慘的變故。
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缺衣少食,半夜一場大火,把我的“建國白事店”燒得一干二凈。
當我焦頭爛額逃出火海,望著那陣大火,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
都特么完了!
老子這二十五年人生真是多災多難??!
滿月時,我被父母扔在墳邊等死。
是牧馬村的陳四爺把我撿回來。
從那時起,他就像個流氓似的,抱著我滿街打聽誰家有奶水多的小媳婦。
多虧他、多虧牧馬村那幾十位小媳婦,我才平安活了下來。
不過,村里人對我依然有很大偏見。
一個墳邊撿回來的孤兒,又能有多大出息?
我這邪氣的出身,導致村里有什么怪事就往我腦袋上扣。
甚至十三歲時,村里唯一的水井干涸了大半年,一幫人非要把我捆到樹上祭天,說是我讓井龍王生氣,害得大家沒水喝。
類似的事,太多太多。
他們干脆忘了我叫陳建國,幫我取了各種他們喜歡的名字:
棺材釘、死野種、沒媽的崽子、小王八蛋、陳大怪……
其中我最喜歡的是陳大怪。
人如其名??!
幸好村里有不怕死的,愿意和我玩。
一個叫狗子,大名王學習。
另一個叫張孝,是個書呆子。
一文一武,各有千秋。
此刻兩人就在我身旁,不停安慰我。
如果是以前,過路神仙借錢花,我的店燒了也就燒了。
但今天不行。
上個月我收了件土貨,是洛陽東郊車站幾個工人刨出來的一把鐵劍。
劍身銹得不成樣子,但劍柄品相不錯。
沖著那把劍柄,我開價三千。
順利出手至少能賣五千。
當時我錢不夠,張孝得知后就把他下周結婚用的一千元給了我。
事后果然不出我所料,那鐵劍是個好東西。
據(jù)說和明代王宮秘聞有關,被洛陽西關鬼市的爛牙蔡,以六千元高價收走。
那六千元現(xiàn)金就在我店里!
我本打算明天一早給張孝送去,以免耽誤他結婚用錢。
現(xiàn)在,一切全特么完了!
望著熊熊大火,想起我那寶貴的六千元錢,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萬念俱灰。
“陳大怪啊陳大怪,你可真他娘是根棺材釘?。埿δ隳敲春?,你反倒把人家的老婆本給燒沒了!你他娘……我他媽連娘都沒有!?。?rdquo;
我氣得大笑幾聲,打算沖進火海,看看能救出來多少家當。
剛要往里進,狗子攔住我:
“大怪,有啥事別想不開??!你是心疼紙扎元寶,打算現(xiàn)燒現(xiàn)用嗎?”
我急得跺腳:
“少扯淡,趕緊救火?。?rdquo;
“這火勢誰敢救?。磕愕昀锬嵌褨|西不耐燒,一會自己就滅了。”狗子皺眉提醒。
就這樣,一場大火將我所有心血燒得一干二凈。
熊熊火焰將半條街都照亮了,被吵醒的街坊們都趕來看熱鬧,指指點點說說笑笑。
足足一個多小時,大火才漸漸熄滅,我第一時間沖進廢墟翻找。
裝錢的鐵盒已燒得變形。
我偉大的六千元錢,成了一盒黑灰。
“大怪,你別急。我媽說,她再去我姥姥家借一點……”張孝拍著我的肩膀,安慰。
狗子也安慰我:
“我床底下還藏了一百多元,明天我再去我爸柜子里順點,湊三百先給你。”
我郁悶得哭笑不得。
這二十五年的分分秒秒,迅速在腦海中全部閃了一遍。
半文盲的狗子常常勸我“人生苦短”,說人這一生沒什么苦頭是長的。
可,“人生苦短”么?
我特么都短了整整二十五年??!
最后還不是被一場大火燒回到原點!
我把裝錢的鐵盒用力一摔:
“我操尼瑪?shù)睦咸鞝敚。。∥谊惔蠊职l(fā)誓!一定要逆天改命!”
看熱鬧的人群隨著我這一聲大罵,散了。
沒人關心我未來怎樣。
也沒人相信一根棺材釘能逆天改命。
“大怪,你特么哭了?”等張孝也回家,街上只剩下我和狗子,他盯著我眼睛,問道。
我趕緊揉揉眼:“放屁!煙熏的!狗子,我欠張孝的一千塊必須得想辦法還了!我明天去外地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什么來錢的路子。”
狗子聞言,點點頭:
“我跟你一起去!就算扛水泥,兩個人也能多賺一份錢。”
說完,他忽然一拍腦門:
“對了!你不是懂什么挖金聞穴嗎?咱們牧馬村有現(xiàn)成的好地方??!要是運氣好,咱還能給張孝買一對大金戒!”
挖金聞穴?
我一時沒明白。
幾秒后才回過神,分金定穴?。?/p>
那是上初中時,我在四爺家玩,從他大哥書房里碰巧找了一本古書,名字是《牧馬灘地書》。
這本書很厚,從道家陰陽風水開始講,一直講到人死后的墓葬規(guī)制,甚至還有大量山精野獸的描寫。
我純粹就是當故事書看的。
等輟學后開了這間白事店,接觸得墓葬喪事越來越多,我才回過味兒。
那本《牧馬灘地書》可真是本神書?。?/p>
里面講的墓葬風水、陰宅格局,全都是真的!
可惜那時只看到一半,四爺擔心影響我學習,就把書要走了。
從那之后這本書不知道被丟到哪里,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至于狗子所說的“好地方”,是和去年村子發(fā)生怪事有關。
當時村里張瞎子他大哥張富貴,帶了一個外地客來找我。
那外地客自稱姓宋,眉宇正中心有個指甲蓋大小的痦子。
宋老板說小時候在牧馬村住過,父母得病去世后,他被大伯帶回外地老家。
如今四十多年過去,宋老板在老家安家立業(yè),想把父母的遺骨也請回去。
張富貴就領著他來我店里買點紙人香燭。
宋老板出手很干脆,沒有還價掏了錢就走人。
這種事很常見。
本以為不會有什么意外。
可偏偏,宋老板在起棺遷墳時出事了。
出了一件在當時驚動整個洛陽盜墓圈子的大事!
那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義的接觸摸金盜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