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山黎告訴我,姜越澤帶著張茹回來了。
兵部尚書在婚禮第二天,攜夫人親自登門致歉,我爹閉門謝客,只讓管家傳了話。
“潘家簡陋,潘家人粗鄙,羞于迎客。”
今次,又帶著姜越澤和張茹來。
我娘氣哭了,怒罵:哪里是來道歉,分明是來耀武揚威的。
我爹憂心我娘,又憂心我。
穆山黎握著我的手,神色平靜,安然溫和地看著我。
他的眼睛像波瀾不驚的大海,像高原上空曠達澄澈的天。
包容萬象,又只裝著我。
“夫人,你怕嗎?”
怕,又沒有那么怕。
只是我潘家,是絕不能讓姜家進門的。
我統(tǒng)領(lǐng)府的臉面,容不得人一而再的踐踏。
我和穆山黎站在石階上,雙雙施禮。
“姜大人、姜夫人福安,家母頭疾復(fù)發(fā),家父憂心烈烈,無心待客,勞姜大人與姜夫人跑這一趟,晚輩慚愧。”
“是青筠啊,唉,是我們家沒福氣,也是我們家小子頑劣,竟然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如今事已至此,只想求得青筠原諒,這樣我兒,還有茹兒才能心安啊。”
她的一番唱念俱佳,好像真的萬分愧疚一樣。
那張茹也深得親姨母的真?zhèn)?,嬌怯怯上前一步,沖我福禮,“潘姐姐,我和表哥兩情相悅,表哥逃婚實屬無奈之舉,潘姐姐大人大量,原諒我們吧。”
不知怎么的,思緒克制不住地翻出了曾經(jīng)過往。
張茹一直這般溫柔小意,嬌嬌弱弱,得我和姜越澤百般呵護。
我是真的以心相待啊,替她打走登徒子,在一眾世家小姐面前維護她,頂了她打翻貴妃娘娘最喜歡的蘭花的罪……
貴妃讓人打了我十鞭,那太監(jiān)手里有功夫,皮肉不傷,傷在內(nèi)里,真的很疼啊。
我娘不眠不休照顧了我三天才退燒。
我還給她買過梨花糕,給她捉兔子,幫她買閑書。
她看閑書被發(fā)現(xiàn),我說是我看的……
一雙大手扶住我的腰背。
我才發(fā)現(xiàn),我渾身在輕顫。
還是很痛啊。
被打過的背,沒打過的手心,被打過的臉……都在痛。
“夫人。”
穆山黎的聲音像幽谷吹過的,帶著霧氣的風(fēng),安寧又平靜。
我緩緩呼出一口氣,看向一直不敢看的姜越澤。
他好像沒變,又好像更加意氣風(fēng)發(fā)了。
心口地破洞寒風(fēng)嚯嚯。
“姜小統(tǒng)領(lǐng),”我的聲音有點粗啞,好在還算平穩(wěn),“家父說,從今以后,師徒情分了斷,見面便叫一聲潘統(tǒng)領(lǐng),師父一名,他擔(dān)不起。”
我不愿細看他的驚訝,也不愿聽他們的半句話,拉著穆山黎施禮。
“晚輩憂心家母,攜夫婿在此拜別姜大人,姜夫人,姜小統(tǒng)領(lǐng),姜少夫人,恭送。”
穆山黎扶著我胳膊,喜兒也從門里出來攙我。
“潘青筠!”
姜越澤的聲音,清亮,高遠。
我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潘青筠,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這樣?這樣是哪樣?
知書達禮,大方有度?
我本身就是貴女,學(xué)不會張茹那等小家子做派。
我回身施禮,“姜小統(tǒng)領(lǐng),還請勿要再喚民婦閨名,不合禮數(shù)。”
兩個守門的將士飛快望我一眼,握著紅纓槍上前一步。
是生人勿近的架勢。
這道曾經(jīng)姜越澤進進出出的門,這兩個曾經(jīng)見到他都會笑著招呼一聲“小統(tǒng)領(lǐng)來啦”的將士,不會再讓他前進半步,不會再給予他半分好顏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