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路陽,二十歲,是個二皮匠,雖名為皮匠,卻并非與皮革打交道的裁縫職業(yè),而是與尸體打交道的縫尸匠。
鄉(xiāng)野間死無全尸不吉利,肢體缺失,來世轉(zhuǎn)生會生成缺陷,所以便需要專人來為其縫補(bǔ)尸體。
至于我為何選擇這一行,還得從我出生說起。
那晚是下玄月,慘白的月光傾瀉而下,路邊的樹木隱隱綽綽,似張牙舞爪的鬼魅。
遠(yuǎn)遠(yuǎn)的一輛馬車駛來,停在一家小院外。
月光照過去,板車上一卷草席,鼓鼓囊囊的似人形。
涼風(fēng)吹過,幾縷發(fā)絲隨風(fēng)舞動,詭異又滲人。
車停下,推車人上前敲門。
“咚··咚··咚。”
沉悶聲傳出去老遠(yuǎn),驚飛林間夜鳥。
不多時,門內(nèi)響起一道沉穩(wěn)的腳步聲。
年老失修的門,“咯吱”從里面打開。
門里是位四十多的中年男人,男人一身黑襖,手上一雙皮手套,眼皮牽拉,遮住大半眼眶,這人名為路老三,就是我爹。
“送來了。”
門外人連忙點(diǎn)頭,掏出一個布包遞給中年男人。
“路叔,麻煩你了。”
“抬進(jìn)來吧!”
涼席進(jìn)到院里,兩人看到地上的尸體,手微顫,涼席差點(diǎn)落地。
幽幽的聲音響起,落在兩人耳畔。
“不該看的,不要看。”
兩人慌忙別來視線,腦門上汗水直流。
涼席落地。
我爹看了眼。
“行了,明天晚上來取便是。”
兩人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跑出去好遠(yuǎn),一陣微風(fēng)吹來,后背濕了個透,打起了哆嗦。
我爹并沒去開草席子,他手里活計還差兩針,得補(bǔ)齊了。
嗚咽的風(fēng)吹著,院外的樹葉沙沙作響,如哭如訴帶著些哀怨之感。
“啪嗒。”
一道聲音響起,我爹朝著聲音來處看去。
慘白的月光下,草席大開,漏出女人真實(shí)的模樣。
女人面色慘白,眼眸緊閉,一頭黑發(fā)凌亂遮蓋在面上,邊上放著一只斷臂,那是我爹要修復(fù)的東西。
不過他目光并未落在斷臂上,只是看著女人高高聳起的肚皮,月光照耀下,肚子隨著夜風(fēng)動了下。
我爹瞪大眼,以為眼花,他好奇走過去,低頭把耳朵貼在隆起的肚皮上。
“嘩啦。”
很明顯里面有動靜,路老三一臉惋惜。
“胎足月,魂足身,卻不得見天日,著實(shí)可惜。”
路老三把手放女人肚皮上,幽幽嘆了口氣,收回手瞬間,卻沒想被頂了下。
他回頭看著女尸的樣子,心里已經(jīng)有了決定。
我爹起身拿了三炷香回來。
“孩子是無辜的,跟你走未免可憐,可否讓他出來,是與不是你說了算。”
路老三點(diǎn)燃三炷香,青色的煙霧朝著天上直直而上,沒有任何阻礙和偏移。
這是同意了。
路老三動作迅速,手起刀落,一道微弱的哭聲響徹在不大的院落中。
只是孩子是陰生子,今日又是下玄月,陰氣重,不知能否安然長大。
第二天晚上那兩人來取尸。
我爹把我抱了出去,說了我的來歷。
兩人并未有一絲喜悅,一臉驚恐看著我。
“這····這孩子能要嘛?”
我爹幽幽掃了他一眼。
“孩子陰氣重,易招鬼祟,其他沒甚影響。”
男人眉頭緊皺,一臉苦澀。
“我·····不要不行嘛?”
我爹早有此猜測。
“你可以不要,孩子我養(yǎng)著,以后他就只有我一個爹,你不得來糾纏。”
男人忙忙點(diǎn)頭,哪還顧得上是不是親生兒子。
“我不會,孩子從此跟著你,如若我違背誓言天打雷劈。”
我就這么留在了這里。
在我五歲那年,悄悄趴窗戶上看我爹縫補(bǔ)尸體,那是我第一次接觸這些東西,嚇得當(dāng)天夜里發(fā)起高燒。
我腦子里都是殘肢斷骸,還有泛著冷光的針頭。
身上冷的沒有一絲熱氣。
我爹嚇的半死,帶著我到處去看大夫,但我還是一日日的消瘦下去,我爹沒辦法,領(lǐng)著我去找了王神婆。
“這孩子陰氣重,就算這次好了,以后也容易被邪祟纏身。”
我爹一聽這話就急了,拉著王神婆,求著她救我。
王神婆和我爹也是多年的舊識,自然答應(yīng)下來。
“其實(shí)要孩子要想好好活下去,還有一個辦法。”
我爹一聽這話,哪還等得了,慌忙掏自己的荷包,揚(yáng)言只要王神婆能救醒我,多少大錢,我爹都愿意給。
王神婆搖頭。
“你不如把手里的本事交給他,以陰克陰,你有了傳承,孩子也能活下去。”
我爹沒有答應(yīng),二皮匠這門手藝是下九流,陰氣重,不受人待見,我爹之前娶的媳婦就是被嚇跑的,他怕以后對我有影響。
他領(lǐng)著我回了家。
就在我爹以為事情結(jié)束時,我在次被鬼祟纏上。
我爹看著我,最終下了決定。
從此后,我爹縫補(bǔ)尸體時從未避過我。
十八歲那年,我能夠獨(dú)立完成一具殘尸。
今天剛好是我二十歲生日,我爹昨晚去了縣城,幫一個慘死的孩子縫補(bǔ)尸體。
說好早上回來,給我過生。
我高興的,去村口買了條魚,切了半個豬耳朵,一臉喜色提著東西往家走。
“路陽,你爹死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他的話讓我渾身一驚,心臟瞬間加速跳動。
我回頭瞪著眼睛看向身后的男人“村長你胡說什么?就算我們職業(yè)特殊,也沒偷沒搶你怎么咒我爹死?”
村長滿臉急色,拍著大腿急促的說:“誒呀,我承認(rèn)忌諱你們這個職業(yè),可是我也不能拿人命胡說??!快去碼頭看看吧!你爹的尸體就在碼頭。”
聽著村長的話,我頓感五雷轟頂,手里的魚跟豬耳從手中脫落,掉在地面上。
“這不可能,我爹昨天還好好的,怎么可能……”一行熱淚從我眼眶流出,一路上我邊擦眼淚邊往碼頭狂奔。
當(dāng)我哭著來到碼頭,看見碼頭圍了一圈人,七嘴八舌說著死不死的話。
我順著村民的視線看過去,水里出現(xiàn)了一個人頭,一個黑漆漆的人頭,人頭隨著水波上下起伏,一雙眼睛瞪的大大的,隨時要掉出來一般。
“爹!”剛剛止住哭泣的我,淚水止不住的從眼睛里流出。
一個猛子撲了下去,無邊的水從四面八方朝我包圍而來,我身上冷的難受,卻沒有我的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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