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萍是希望紡織廠二號車間的一個織布女工,今年32歲,丈夫是地質(zhì)局的勘測工程師,最近兩年一直在大西北的庫爾勒地區(qū)執(zhí)行任務(wù),一年才回家待半個月時間,二人育有一子,今年十歲,上四年級。
“翠萍今天不加班啦?這不像你呀,最近怎么五點(diǎn)一到就往家里跑,這個月工時肯定墊底。”
“不懂別瞎說,我們翠萍男人回來咯,最近可不得好好壓榨一下她家男人。”
面對工友們的調(diào)笑,翠萍只能紅著臉回應(yīng):“你們不要亂說,我家那口子這次在家要待十多天的,哪有那么急?”
“只是他出門在外,衣服鞋子,襪子褲子啥都破了洞,在大西北,這種東西又不好買,衣服褲子破了我得給補(bǔ),鞋子得找人去縫,襪子也得買新的,一回來就得操心一大堆事。”
結(jié)伴下班的工友們聞言紛紛露出不信的表情。
“你們兩口子掙錢,一年得攢好幾千吧?破了買就是,他們衣服褲子鞋子單位都發(fā)的,要你操這個心,我看呀,你這就是借口,肯定是趕回家叫男人交公糧。”
一群人登時發(fā)出一團(tuán)哄笑。
他們才走出廠門,還沒注意一個年輕人一個年輕人汽車摩托車,火急火燎的展開床單,開始擺攤。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商店商場五塊一雙,質(zhì)量最好的針織襪現(xiàn)在只要十塊三雙咯,十塊三雙,二十七雙!”
“數(shù)量有限,賣完即止咯!”
“咦?這小伙子怎么在這兒賣襪子,你們聽到他喊什么沒有,十塊錢三雙啊,看看去!”
1997年,在這個人人都不缺時間的年代,人民群眾最好的就是看熱鬧,我國人基因里扎根著愛看熱鬧的屬性,近年來,除了流竄在大街小巷賣老冰棍的,就數(shù)賣保健品,賣藥的多。
這個時代的人們還沒見過賣襪子都賣到街上的,像襪子這種具有明顯商品屬性的東西,一般不都應(yīng)該擺在供銷社,商店和商場里嗎?
“小伙子,襪子怎么賣的哇?”
“十塊錢三雙,二十七雙,姐姐們都看看,全是質(zhì)量最好的貨,正常都要賣五塊錢一雙的,我大舅在外地開商場倒閉了,我才拿來這么一批貨,賣完就沒了!”
翠萍和一群女工們看著這個笑容和煦,油嘴滑舌的年輕帥小伙推銷的口氣,紛紛笑道:
“你大舅商場倒閉,還笑的這么開心,你這襪子肯定沒少掙錢!”
“質(zhì)量不錯呀,和我上次在商場買的一模一樣哎,商場里確實(shí)要五塊錢一雙呢!”
“小伙子,再便宜點(diǎn)兒。姐姐們一人拿一雙!”
面對一群女工嘰嘰喳喳的聲音,秦峰只是笑著回應(yīng):
“姐姐們,真不掙錢,就是十塊錢三雙,二十塊七雙,不單賣,就是圖個走量,多少回個本錢,這個價(jià)錢你不管到哪兒都買不到質(zhì)量這么好的針織襪子。”
他明明都看出來這群女工有些人已經(jīng)安耐不住想要的心情,可還是為了能少一點(diǎn)錢而講著價(jià)格。
這是這個時代人的共性,大家掙錢都不容易,錢都花在實(shí)用的地方,凡是有一點(diǎn)講價(jià)的可能都不會錯過。
“九塊錢三雙行不行,不行就走了!”
“賣不了!”
秦峰搖搖頭,也沒擺出難看臉色,而是朝工廠門口繼續(xù)高聲喊道:
“賣襪子咯,十塊錢三雙,二十塊錢七雙,全都是商場里質(zhì)量最好的貨,數(shù)量有限賣完即止咯。”
聞聲,又有一群女工朝這邊走來。
“我要七雙!”
翠萍等不及了,立馬從口袋里掏出準(zhǔn)備晚上給老公買內(nèi)衣褲的錢遞給秦峰。
她心想“等著你們講價(jià)都輪不到我買了!沒看到這只有這么一小堆襪子,待會兒整個工廠一千多人全下班了,人家確實(shí)便宜,根本不愁賣!”
她這可是剛需,丈夫一年得穿十來雙襪子,自己又不在身邊,破了沒法兒補(bǔ),孩子也正是愛鬧騰的年紀(jì),一直穿補(bǔ)來的破襪子也不合適,去商場買五塊錢一雙,還不如今天撿個便宜,直接買七雙!
“好嘞!”秦峰笑著接過錢,立刻彎腰去拆用皮筋捆著的襪子。
“幾雙黑幾雙白?”
“嘿!王翠萍你怎么能破壞革命戰(zhàn)線呢!”
“我也要十塊的!”
“小伙子,你先給姐拿,別等她們都過來了!”
“好嘞好嘞。”
“襪子呢?老板襪子還有嗎?你說十塊錢三雙最好的針織襪是不是!”
等到后一撥人趕上來的時候,秦峰面前只剩下零散幾雙白襪子。
“剛好,就剩下這么幾雙了!”
秦峰看向他身后,還有許多人議論著朝這邊走來。
“都給我吧!”
秦峰面前那男人抬手看了一眼手表,道:
“老板,你帶了多少襪子?。∵@才剛下班十分鐘就賣完了?”
“這都是商場倒閉下來的貨,不多,只帶了二百來雙吧。”
“我去,他們七八個全買完了?”男人是希望紡織廠二號車間主任,他家里有三個孩子,這幾天上班前老婆總念叨要給孩子買襪子,他這才聽到秦峰叫賣即刻趕過來。
這么實(shí)惠的襪子本想一次多買上些,可床單上就剩零零散散三雙躺著。
剛好夠三個孩子穿,自己和老婆想換雙新襪子都沒有了。
他撓撓頭,還是掏出十塊給秦峰。
“都給我吧,你這賣完就沒有了嗎?”
秦峰接過錢:“有,不過你得等十分鐘,我回去取一下。”
他剛才聽到這男人說才過了十分鐘,而廠子要到七點(diǎn)才全部下班完,這才第一批,后面人會更多,決不能錯過這個機(jī)會。
“行,那你取去吧,我抽根煙等你,拿來了我多買點(diǎn)。”
接下來,秦峰又騎著摩托車返回工廠,當(dāng)他把四百五十多塊拍在大伯秦志文桌子上時,大伯下巴都驚掉了,指間的煙蒂燙手的都反應(yīng)不過來。
只是問:“全賣了?”
“嗯!”
“我操!”
“咋賣這么多?”
他原以為秦峰頂天了,一次性賣給商店,能賺個二百來塊,那也得一家家的問?。?/p>
運(yùn)氣好了,問的第一家商店就全要了,那也不可能賺這么多??!
“時間來不及了,回頭再解釋”秦峰看了一眼墻上的鐘表道:“把這些都給我換成襪子,要求和之前一樣,紅色也少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