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進來,坐在郭妃煙面前,許明還是那個死樣子,一手包子,一手湯,翹著二郎腿。
他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的說著:“你就是郭妃煙?聽說沒人抓到過你,但俗話說的好,常在江邊站,沒有不濕鞋,被抓了怎么還不安分?爺就是許明,說吧,找爺什么事?大事辦不了,小事不給辦,不大不小瞪眼看。”
郭妃煙雖然看起來狼狽,但是整個人沉穩(wěn)大氣,巋然不動,從許明一進門就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雙眼之中說不出柔和,道不盡的暖意。
許明為了掩飾心中的不安,在那里耍碎嘴子,郭妃煙絲毫沒往心里去。
她淡淡的說:“變高了,變壯了,嘴也更貧了。”
許明心里咯噔一下子,要說人有沒有變化,一定是見過兩次以上,有對比,當(dāng)初什么樣,現(xiàn)在什么樣,才能說出這個話來。
他心里一個勁兒的琢磨,沒見過啊,這樣與眾不同的女人,要是見過,肯定有印象,而且印象會非常深刻。
可是這也沒法問,葉青書還在邊上站著呢,萬一說出點兒什么不能讓別人聽的,那就壞了。
想到這,許明也不吃了,硬著頭皮說:“我還變帥了呢,你就沒瞧出來嗎?別廢話,你到底想干嘛?”
郭妃煙沒有應(yīng)許明這個玩笑,而自顧自道:“這京城里,有一百三萬人,十個時辰之內(nèi),會有一半人喪命。”
湯俊臣也好,葉青書也好,憑什么任由許明瘋瘋癲癲?。?/p>
就是因為這句話,郭妃煙要見許明,不明就里的通照司哪敢胡來?
而且,可怕的地方在于,不知道哪一半人死哪一半人活。
這里是天子腳下,王侯將相滿街走,能人異士隨手抓,豪紳富商多如牛毛。
尤其現(xiàn)在是春天,有那么一句話叫“臭溝開,舉子來。”
每年春天,清理下水道,井蓋都翻開,水溝里面的淤泥,阻塞的垃圾都要掏出來,整個京城臭不可耐。同時,每年春闈文試武試也該開始了。
京城里能聞到臭水溝味道了,大家就知道,參加科舉的文人武者馬上就會成群結(jié)隊進京城。
這個時候,如果死上一半的人,經(jīng)濟,朝堂,都會受到很大打擊,如果舉子們死傷一大批,國家人才難以為繼,更是會敗掉大魏朝至少十年的氣運。
想要破這個局,郭妃煙表示,必須把許明帶來。
在見郭妃煙的路上,葉青書把其中利害都對許明說了,也不知道這個瘋子聽懂沒有。
許明的反應(yīng)表現(xiàn)的很平淡,沖郭妃煙輕輕點頭:“嗯,聽說了,想想就慘的慌,用句文言詞形容就是,關(guān)我屁事?”
聊天呀,如果有答有應(yīng),就能聊的起來,許明這是直接把話頭往地上摔,奪筍啊。
葉青書掐死他的心都有了,這貨剛把所有人禍害一通,真到用上他的時候,真是爛泥扶不上墻。
他用手推了推了許明,小聲的說:“必須跟你有關(guān)系。”
“行行行,有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姓圣,我叫圣母,行了吧!”許明一臉的不耐煩。
“圣母是誰?”
“你懂個六???閉嘴!”
郭妃煙波瀾不驚,有本事的人,別說把話頭扔在地上,就是扔進十八層地獄,也能掏上來。
她微微揚起下巴,俯視他人的感覺更盛:“許明,從你走進萬法院的那一刻起,你的命運就離不開這半城的待死之人。”
“憑什么啊?我又不住城里,我家里京城四十里地呢,你們硬把我薅來的,早知道要死一半人,我才不來呢。”
“那是因為你不明白自己的處境!”
“我都這德性了,還能有什么處境?”許明歪著頭,梗著脖子,滿臉的不服氣:“你說說,我聽聽,你要是能說服我,你讓我干嘛我就干嘛,說不明白,愛誰死就誰死。”
可能是覺得許明的挑釁很幼稚,或者是她實在太厲害了,能夠看透許明瘋癲背后的另一副面孔。
她溫和的笑著搖搖頭:“你還記得當(dāng)年的許家故人嗎?”
“忘的了嗎?”
“他們已經(jīng)全部都死了。”
“啪…嘩啦…”許明手里的湯碗,包子,全掉地上了。
他一臉不可置信,有些魔怔的重復(fù)道:“都死了?”
“如假包換。”
“我那小書童,家里的小丫鬟,還沒我的年紀大呢,就算被賣掉了,怎么能…怎么就…不應(yīng)該???”
“死是不分男女老幼的。”
許明有些神游天外,腦子里都是過往的生活,怎么跟家奴院工搗亂,怎么把小書童弄哭,怎么把小丫鬟撩撥得又是臉紅又是撅嘴。
山水一重重,往事一幕幕。
他怔了半晌,終于嘆了口氣:“唉…四年了,物也非,人也非,追不回來了,回不來。”
見他轉(zhuǎn)過神來,郭妃煙又問:“你還記得當(dāng)年的圣旨嗎?你父母被流放到何地?”
說起這個來,許明就沒有好心情。
流放,生不如死。
大魏朝開國以來,記錄在案的流放之刑,能夠活著到達流放之地的犯人不到一半。
流放十個人,有五個人在路上就死了。
死亡的原因很多,比如犯人心事過重,路途勞頓,導(dǎo)致生病,沒人管這個,照樣每天像趕牲口一樣的驅(qū)趕,死了就死了。
流放之地大多是窮山惡水,流放的囚犯都是只能徒步行走,還要戴著枷鎖,還要遭受差役折磨,很多人都是被折磨致死。
囚犯就算活著到了流放之地,過的都不是人的日子,完全就是人形的牲口。
許明這會兒也沒有起初那股飛揚跋扈的勁兒了,只是淡淡的回應(yīng)著:“記得。他們是去披甲族的領(lǐng)地,在那個窮山惡水里做苦工,也不知道在那邊有沒有安穩(wěn)日子。”
今天注定是許明遭受打擊的一天。
郭妃煙眼神中帶著一絲不忍,言之鑿鑿的說:“他們不在披甲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