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金陵。
元宵才過,街道上一盞盞精致的燈籠還沒有撤去。
一隊甲兵列陣而來,踏碎殘存的喜慶。
路人紛紛避讓,一臉驚恐地看著肅殺的軍隊,沖進巍峨的將軍府。
武將赫連宇手持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趙劍雄貪污軍需、瀆職枉法,有負皇恩。判流刑,族中年滿十五歲男子皆流放,抄沒家產(chǎn)。”
他肅然地看著面前的黑漆大門,目光中透著興奮,“都給我拿下!”
“是!”
甲兵齊聲稱是,迅速叫開大門蜂擁而入。
原本烜赫一時的將軍府,飛來橫禍。
十五歲以上的男丁被押解,剩余孩童女眷被趕出大門。
為首的將官赫連宇站在大門前,雙手背后看著頭頂“國之柱石”的牌匾,大喝一聲:“給我拆下來!”
“住手!這是開國太祖賜予我家先祖,豈是你這樣的小人可以亂動!”
趙老夫人大步走出,怒視赫連宇。
“赫連宇,枉我夫君將你收為弟子!你七歲到我家,我和夫君都將你視為親子。你竟忘恩負義,帶人抄家么?”
赫連宇放聲冷笑。
“師母,您這話自己可信?我赫連宇跟著趙劍雄南征北戰(zhàn),可趙家一個剛?cè)胲姞I的孫子輩都在我官職之上。我憑什么為他人做嫁衣裳!”
“你這個白眼狼!我家將軍現(xiàn)在在何處?”
趙老夫人強自鎮(zhèn)定。
今日開朝,一切都和往日沒什么區(qū)別。
今早她還送走了趙老將軍和四個兒子。
趙老將軍臨走時還在跟她開著玩笑,說是想要解甲歸田,和她做一對平凡的農(nóng)家公婆。
卻不想短短幾個時辰,就天降橫禍!
赫連宇笑道:“師母明鑒,陛下他老人家查出師父貪污軍款,龍顏大怒,當(dāng)堂就將師父和幾位公子關(guān)押下獄。陛下網(wǎng)開一面,饒了滿府女眷孩童,您還是不要反抗的好!免得違抗圣明,徒兒也不得不大義滅親了!”
說完赫連宇縱身朝著門樓上掛在高處的匾額沖去。
趙老夫人看著他,驚得一口血噴出。
那是太祖賜給趙家的榮譽!
是趙家的根基!
“住手,住手!”趙老夫人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倒在地上。
周圍的趙家人也開始阻攔,哭聲震天!
但十五歲以上的成年男子全都被捆綁押解,剩下的人根本攔不住。
不說周圍一隊隊的兵士,便是赫連宇本身,也是高手。
就在此時,一道人影從府內(nèi)竄出。
“赫連宇,此乃太祖賜予我趙家,非謀逆大罪不得收回!陛下可有旨意?”
來人聲若洪鐘,蘊含內(nèi)力,怕是整個街區(qū)都聽到了這句話。
原本已經(jīng)竄到房梁上的赫連宇愣在原地,狠狠地瞪著面前少年。
來人正是趙家三公子,趙玨!
趙家孫輩弟子十來個,趙玨排行第三,正巧十四歲,不用流放。
但他始終都在武道一品徘徊,趙家甚至連八歲的弟子都突破了二品!
雖然是趙家長房嫡子,卻被其他優(yōu)秀嫡子襯托得黯淡無光。
赫連宇跟他沒說過幾句話,提起趙玨,就只能記得廢物兩字。
沒想到他卻被一個廢物激住。
皇帝怕是連這樣的匾額都不記得,怎么會單獨下旨?
一般犯官,哪里敢計較這些。
若是在府內(nèi),赫連宇就算打碎了匾額,誰又能夠證明?
可現(xiàn)在趙玨用內(nèi)力大聲喝問,整條街道都聽到了。
赫連宇雖然狂傲,到底不敢當(dāng)街毀壞御賜之物。
“哼,既然是御賜之物,我怎么會動。”
趙玨將匾額摘下抱在手中,看向赫連宇。“見到御賜之物,還不速速跪下?”
赫連宇僵在原地。
恨不得將趙玨一劍殺死。
“赫連宇,你想要造反不成?”趙玨再次開口。
長街安靜至極,其余鄰居都緊閉房門。
但赫連宇清楚,那些人全都在豎起耳朵聽。
他要是不跪,明日皇帝案桌上,會堆滿彈劾自己藐視皇權(quán)的奏章。
匾額是被誰拿著不重要,就算是個奴隸拿著,他也得跪!
“臣,赫連宇,叩見太祖萬歲!”
赫連宇跪地,身后的兵士互相看看,也全都跪下。
明明是抄家的官兵,卻跪了一地。
這詭異的一幕,連趙家自己人都止住哭聲,愣然看著。
“趙玨,我定會將你千刀萬剮!”赫連宇冷冷地道。
趙玨看也不看他,抱著匾額對趙老夫人道:“祖母,咱們走吧。”
趙家所有人都集中在門口,全都看向趙老夫人。
趙老夫人忍著熱淚,道:“走!”
率先從正門走出將軍府!
其余家人也都走出院門。
赫連宇一聲令下,封條貼在了門上。
傳了五代的鎮(zhèn)國將軍府,正式被封!
哭聲響起,所有人都含著熱淚。
赫連宇放聲大笑,得意洋洋地回頭看他們一眼,才拿刀指著趙玨。
“走著瞧!老弱婦孺我沒興趣,但是趙家男兒,可莫要撞到我手中!”
笑聲中,官兵撤退。
趙老夫人忍著熱淚,卻想如今怎么安頓。
家里被抄,能夠留下身上的外衣便已經(jīng)是看在趙家姻親故舊的面子上。
沒有錢,連沒有住的地方也沒有。
一群老幼婦孺,該怎么辦?
趙玨走到人前,“祖母稍等,孫兒有個好友可借住些時候。我已經(jīng)派人通知他,應(yīng)該很快就來接咱們。”
趙老夫人微微睜開眼睛。
這時候,會有什么人愿意收留她們?
今天飛來橫禍,她甚至不知道是為什么獲罪。
周圍鄰里全都是故交,此刻也緊閉房門,生怕遭到牽連。
甚至連她的娘家,趙老夫人都沒有把握會收留自己。
趙玨有什么辦法?
趙家子嗣多,這個孩子平庸至極。趙老夫人對他都不了解。
“好孩子,祖母知道你關(guān)心大家,但是這個時候……”
趙老夫人苦笑一聲,什么朋友也靠不住的呀!
一招獲罪,人情冷暖。趙老夫人可是太清楚了。
趙玨微微一笑。
他所說的朋友必然會幫忙。
趙老夫人暗自嘆息,在他看來,孫子不過是沒經(jīng)歷過風(fēng)雨的嬌弱花朵。
她和夫君從小養(yǎng)到大的徒弟,都能一朝翻臉,落井下石。
更何況孫子那些個狐朋狗友!
就算他們自己糊涂,家里人也不允許的。
趙老夫人身上還藏了些金票,想著要不先去牙行租賃房屋安頓,便見一隊馬車從主街向眾人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