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我們兩個，媽媽也是。你們不一定再婚，也不一定關(guān)系好。而且，如果一定要，我會努力買一套大房子，生活也不一定要合算，吃飯也不一定要散著吃。我們?nèi)齻€人，在最接近的地方，在最近的地方起居。”
女兒的聲音總是明亮的。那聲音，不亞于我心中充滿的震動、轟鳴聲，在我的心里回蕩著。那個聲音，說的是一個溫暖的陽光照射下的未來。
“我和媽媽、爸爸住在一個房子里。我希望有一天能做到這一點。”
哦，但是。
“我跟朋友說了這件事，他們說那不是家庭分居嗎？我笑著說，真的，我太傻了。但是，但是，不是嗎？總有一天，我們?nèi)齻€人一起，家庭分居吧。好吧。”
女兒開心地說著，發(fā)出滾鈴般的笑聲。
但是，不知為什么，我意識到了。
這是一個沒有真正到來的未來。從我的手中，已經(jīng)灑落的未來。
在這么近的地方。就在后面。明明在手都夠不到的地方。
——在我的懷里，出租車還在繼續(xù)行駛。
等我回過神來，臉旁邊，伸出了一只手。
“嘿，爸爸，你想喝木薯嗎？”
女兒的聲音很近。
“沒喝過。我不喜歡甜的。”
我不該看那邊。
我知道。已經(jīng)晚了。但是。
啪嗒。
有滴下來的東西，我微微一顫，那是我掉下來的眼淚。
因滲出而搖晃，視線邊緣可見的手。
那手掌像是在催促我一樣，輕輕晃動。
我反而知道我手里沒有什么東西。
知道了不可以回應(yīng)這個招呼。
“還是喝點酒好嗎？”
聽了這么一說，我猛然醒了過來。
抬起頭的眼前，伸出的手。柔軟，還是孩子的手掌。
但我知道，當這只手更小的時候。我知道她只依靠我和妻子，緊緊地握住捅她的手的手指。
那只小小的手，現(xiàn)在長這么大了。
用那只手，抓住了各種各樣的東西，今后也應(yīng)該繼續(xù)抓住。
這一招，現(xiàn)在是。就在我面前。
——密密麻麻，凝結(jié)著。
“咚”的一聲，玻璃被敲醒了。
收音機的聲音很大。夾雜著噪音的音樂和聲音傳入耳中。
玻璃又被敲了一聲，我抬起頭來。頭疼得沒完沒了。
我前妻。就站在車外。
“她也跟你聯(lián)系了嗎？”
放下門玻璃，有人用冰冷、生硬的聲音搭話。
我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唉、啊、啊，失聲游眼。我覺得妻子好像在咂嘴。
“不是嗎？那你為什么在這里？”
那是——剛說完，又說不出口就閉嘴了。
取而代之的是，像是發(fā)泄出什么事來了。
妻子一直盯著我看。
“我要去阿真那里。”
短短的，這么說的。我什么也沒說，妻子接著說。
“阿真，聽說在車站掉到鐵軌上了。所以……”
妻子的嘴一張一張地動起來，好像說不出話來似的。喝了一口唾沫，妻子又說道。
“說是被電車撞了。”
我什么都沒說。我妻子也什么都不說。現(xiàn)場只充滿了收音機刺耳的聲音。
“收音機太吵了，停不下來嗎？”
有人這么說，我急急忙忙地擺弄了一下展板，腦子一片混亂，只會胡亂按按鈕，根本停不了收音機。聽到妻子的嘆息。
“從現(xiàn)在開始。”
聽到妻子的聲音就停住了手。
“有人叫我去警察局，我要去。我要你確認真的是不是阿真。但是，阿真的身體不能讓我看到。”
我面朝面板低著頭，不能回頭。
“書包什么的都被炸飛了，錢包還沒找到，學生證也沒有。他給我看什么？”
沉默又下來了。我以為妻子已經(jīng)走了，但她沒有。還能強烈地感覺到他對后背的視線。
“嘿。”
妻子的呼喚，我覺得應(yīng)該回答，可是身體還是動不了。收音機一直在響，但聲音不停頓。
“你覺得那孩子為什么會掉到鐵軌上？”
妻子在追問。我動不了了。
“不是掉下來了。是被一個中年男人推下來的。在月臺上被人纏上了。不過，并不是男人纏上來的，而是阿真向他打招呼的。——你說為什么？”
收音機太吵了。
“聽說那家伙從白天起就在月臺上喝醉了，坐在那里。阿真擔心，那孩子不該那樣做，就跟他說了。然后，那個人渣。”
太吵了。
-真的嗎？
我不想聽。
“追來追去，把她踢下了站臺。”
別這樣。
在那之后，我感到很漫長。
“那我就走了。”
只有妻子的氣息一動，我才像追著她一樣回過頭來。
打開門玻璃，探出頭來，妻子又回過頭來。
“啊，對了。撫養(yǎng)費也不要了。下個月開始就不用再加了。所以以后一切都不要再聯(lián)系了。”
她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一種從心底鄙視我的神情，甚至在即將離婚的時候都沒有見過。
“太好了，生活會輕松點吧。”
放松似地說著，妻子又回過腳跟，走了。
我孤身一人被拋在腦后，空蕩蕩的腦子里，只有收音機輕浮的聲音嗡嗡作響。
——哎呀，那家伙得救了，得救了，我……松了一口氣。
——這下，我終于放下了肩上的擔子……
京公網(wǎng)安備 11010802028299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