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他們的前面,紙錢被雨淋濕了,黏糊糊的不好分辨,只能放慢腳步,速度慢了很多。
我爸和其他三個人抬得很吃力,走路的時候搖搖晃晃的,后背都要壓彎。我爸常年抬棺,就算棺材里進了水也不可能讓我爸這么吃力,我不敢去想,頭都要低到腳底下了。
到了山腰,是一處平坦的地段,長滿了青草。草里中間隱約能看到一條小路,蜿蜒向前,到了一處山坳里。
我沿著小路走,一直到了山坳口,看到棺材主人的墳了。
昨天我爸都把棺材埋了,現(xiàn)在墳頭不知怎么被打開了,留下一個很大的孔洞,看起來和棺材的大小差不多,很明顯不是人挖的。
走了一路,我爸和另外三個人已經(jīng)有些抬不動了,他們腿肚子在打顫,可又不能放棺材。
我爸指著旁邊放著的一把挖鍬說:“你去把墳頭挖開,我們抬著。”
我聽我爸的話,去拿了鍬開始挖,因為害怕,渾身使不上一點兒力氣。
用了半個多小時,才勉強把墳頭挖開,我爸和那三個人身子都在抖,額頭上都是汗。
“石頭,快一點兒,不用太深,能把棺材放進去就行!”我爸說。
我點點頭,加快速度了,手臂酸疼,手摸出了好幾個血泡。終于挖好了,我爸招呼另外三個人站在墳的四角,喊了一聲落,棺材也就放下去了。
棺材落在坑里的時候,我們同時松了口氣,我爸給其他三個人每個人一顆煙,又包了一個紅包。
“謝謝,謝謝你們。”我爸一個一個的道謝。
他們說不客氣,這次是我出事,如果是其他人家的孩子,他們肯定不趟這次渾水。
他們在一邊抽煙,我爸從包里拿出兩個白蠟燭,還有三炷香,一把紙錢,一瓶酒。我爸按著我的頭讓我跪下,頭磕在淤泥里,然后點了蠟燭放在墳邊。
“小寡婦,這件事和我兒子沒關(guān)系,你也別找他了,你要是再找他把我逼急了,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說完,我爸打開酒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剩下的全都倒在墳頭了。
他又取出三炷香,點著了用手握住,插在墳前,說:“我就當你答應(yīng)了,先在這里謝謝了。”
一陣陰風吹過,蠟燭忽明忽暗的,火光也從黃色變成了綠色。這一幕看在我的眼底,很害怕,喊我爸:“爸……”
“我知道,你跪好,別抬頭別說話。”我爸語氣凝重。
過了一會兒,陰風過去了,蠟燭又恢復了正常,香也燃燒大半了。
我爸點了紙錢,按著我的頭說:“快和她道歉。”
“姐姐,對不起。”我磕了三個頭,聽我爸的話說。
我爸把我拉起來,說:“行了,走吧,接下來只能聽天由命了。”
我還以為折騰了一天事情解決了,聽我爸的話難道還不行,他也沒辦法了嗎?
回去的路上,我爸一直愁眉苦臉的,另外三個人也是繃著一張臉,一句話也不說。
慢慢的,起霧了,明明只是傍晚,霧竟然越來越濃,周圍什么也看不清了。
又走了一會兒,我爸說了聲不好,慌忙轉(zhuǎn)過頭,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我們只剩下了四個人在走。
“小林呢?”我爸問,小林應(yīng)該是那個失蹤的人的名字。
其他兩個人也蒙了,都說不知道,這么大的霧氣,天又黑了,去哪找人?
“不行,我們必須回去找,這霧不對勁!”我爸說完,拉著我就往回跑,又往我手里塞了一個東西,冰冰涼涼的,湊到我耳邊說:“如果有危險,就把這個東西涂臉上。”
我沒來得及去看,被我爸拉著一直跑,我不停的往后看,總覺得霧氣里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
跑了一會兒,我爸忽然停下,轉(zhuǎn)頭問另外兩個人:“你們有沒有聽到一個女人的哭聲?”
我聽了后汗毛倒豎,仔細聽,確實能隱隱約約的聽到一個女人在哭,距離我們很遠。
“應(yīng)該是有人迷路了吧?”其中一人問。
我爸抿了抿嘴唇,嘴唇都干裂了,泛起白皮。他用牙咬住死皮,瞪著眼睛,說:“希望如此吧,我們快走。”
又跑了很久,我爸又一次停下,這次的聲音更大了,好像就在我們的身邊。我爸把我抱在懷里,脫下自己的衣服給我披上了,上面有一股很濃的腥臭味。
我用手去摸,很粗糙,上面還有毛發(fā),黑乎乎的。
我爸解釋說:“這是黑狗的狗皮,辟邪用的,一會兒我讓你跑你就往山下跑,千萬不要回頭。”
我爸的話讓我心里一沉,忙問:“爸,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你別嚇我!”
我爸搖頭,不理我了,和另外兩個人說:“你們也一樣,如果出事了,照顧好我兒子。”
“王哥,你說什么話呢?”
“王哥,不會的,我們剛剛不是已經(jīng)解決了嗎?”
我爸嘆了口氣,說:“以防萬一,你們答應(yīng)我。”
“好。”那兩個人慎重的點頭,答應(yīng)下來。
我還想問,我爸瞪了我一眼,我想說的話全都憋回去了。
我們走走停停,我爸辨別方向,很快就找到那個失蹤的人了。他背對著我們,嗚嗚的哭著,傳出來的是女人的聲音。
我捂著嘴不敢出聲,我爸走過去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那人回頭,臉上涂著一層很厚的粉底。他的動作很像一個女人,捏著蘭花指,聲音尖細的,眼睛里充滿了魅惑。
我爸后退一步攔住我,說:“往后退。”
我慢慢后退,那個人一直盯著我站起來了,朝著我這邊走。他的樣子讓我想起了紙人,盯著他的心臟,瞳孔一縮,心臟好像都停了一下,那里果然擦插著一把刀。
他走了幾步,眼睛一翻白,跪在地上,人趴下了,血流了一地?,F(xiàn)場寂靜無聲,沒有人敢說話,我爸也被嚇到了。
許久,他才推了我一把,說:“走,我們往回走,快下山。”
我們往回跑,另外兩個人也嚇壞了,其中一人問我爸:“王哥,這是怎么回事啊,事情不是解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