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看起來七十多歲,頭發(fā)都快掉光了,只剩下干枯的幾根白頭發(fā)掛在光禿禿的腦袋上,眼睛很小,眍?在眼眶里,臉上的褶皺都快趕上槐樹的樹皮了,看起來特別猥瑣。
很難想想剛剛說話的會是這樣一個老頭。
“孩子確實不懂事,還請您老多擔(dān)待。”我爸說完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老頭擺擺手,有些答非所問:“怎么?遇到難處了?”
我爸彎了彎腰說道,“確實碰到點小麻煩。”
老頭看了看我爸,又撇了我一眼,像是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般,轉(zhuǎn)身就帶頭向屋內(nèi)走去:“跟我來吧。”
我爸拉著我小步走在老頭身后,恭恭敬敬。
我從來沒見過我爸這么謙卑的和人說話,想問他眼前老頭是誰,可是一想到剛剛他踢我的那腳,又趕緊閉上了嘴。
院子四周都是棺材和半人高的雜草,我緊跟著我爸身后,也不敢亂看了。
老頭走的很快,不一會兒他就帶我們穿過了堂屋,到了后院,打開倉庫,里面站著密密麻麻的人。
我被嚇了一跳,躲到我爸的身后,慢慢探出頭,這才發(fā)現(xiàn)倉庫里不是活人,是一個個栩栩如生的紙人。
這些紙人清一色的沒有眼睛,可身上的衣服,還有臉上的妝色,簡直和活人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我根本不敢相信世界上還有這樣的手藝,能夠用一張紙和一副骨架,做到這個樣子。
我爸選了一個看起來很帥氣的男人,讓我抱著,他向老頭問價格。
老頭開口就要一萬塊,對于那個年代來說,一萬夠普通家庭花好幾年了,可是我爸眉頭都沒皺就直接給了錢。
即便是這個價錢,老頭還是不太情愿,讓我爸以后一定要幫他一個忙,這樣才成交。
紙人拿出來后不是可以直接抱走,是跟著老頭到后院,他要給紙人點上眼睛才行。
在屋子外面等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老頭才推開破爛的木門,背著紙人出來了,身子更佝僂了。
接過來紙人的時候,我明顯的感覺到紙人重了很多,感覺有七八斤重,七歲的我背著很吃力了。
我爸沒有幫我拿著的意思,還囑咐我紙人千萬不可以落地,這才帶著我往回走。
出了院子的門,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身后哪里還有院子,根本就是一片墳地。
我慌忙轉(zhuǎn)過頭,不敢回頭看了,緊跟著我爸的身后。
我爸走在前面越走越快,我有些跟不上了,喊了我爸幾聲,他也沒搭理我。
不知不覺中眼前起了霧,而且不是白色的霧,是黑色的,我心里害怕,想要去追我爸,快跑了幾步腳下被絆了,整個人直接趴在地上。
我爸怕我背紙人的時候會掉,所以就直接把紙人綁在了我身上,他說紙人不能落地,我也不敢翻身,直接從地上爬了起來。
從地上爬起來,我徹底失去了我爸的蹤跡,走的路也不是剛剛的路了,兩旁都是枯死的樹,上面光禿禿的,只留下黑色的枝丫。
“哇哇……”一陣慘叫聲響起,我被嚇了一跳,慌忙轉(zhuǎn)過頭,一群烏鴉從頭頂飛過去了。
烏鴉叫的我心里發(fā)慌,我更加害怕了,焦急的喊著我爸。
往前走了一會兒,路的兩旁出現(xiàn)了黑影,一排一排,站在路邊,我很怕,可是害怕也沒有用,只能拉了拉背上紙人慢慢的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黑影距離我越來越近,原來是站在樹的后面,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到路邊了。
而我背上的紙人也有了變化,我轉(zhuǎn)頭看黑影的時候,正好看到紙人的側(cè)臉。
那張精致的臉嘴角微微上揚,好像在笑,而且無論從哪個方向看,眼珠子始終是盯著我的。
我很想把紙人丟了,可是又不能,恐懼慢慢侵占了我的內(nèi)心,一股寒氣從腳底爬起,到了脊背,整個人都要被凍僵了。
又往前走了一會兒,紙人的的嘴角都彎起來了,我更加確定他在對著我笑。
我心里害怕,不敢再轉(zhuǎn)頭看它,可是心里越害怕就越忍不住轉(zhuǎn)頭去看。
而這時,道路兩排的黑影中突然閃出一道黑光,徑直就向我沖了過來。
“啊。”
我終于忍不住內(nèi)心恐懼,尖叫著撒丫子就跑,可是還沒走跑出去幾步,就感覺脖子一緊,被一股巨力提了起來。
緊跟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我心里害怕,也不敢睜眼,只能一邊大叫一邊四處亂蹬。
“閉嘴。”一陣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緊跟著雙腳落在了地上。
我慌忙睜開眼睛,我爸就站在我的后面,臉色很凝重。我還是站在剛剛的路上,天空中陽光明媚,路邊也沒有歪脖子樹和烏鴉,也沒有人影。
“這是怎么回事?”我的心臟砰砰直跳,口干舌燥的抿了抿嘴唇。
我爸說:“別說話,快走。”
轉(zhuǎn)頭再看紙人,嘴角都要彎到了耳根子,臉上的妝容也都花了,眼睛依舊直勾勾的盯著我看。
手摸上去的感覺,很像是人的皮膚,還有一些彈性,和剛開始從老頭家里抱出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紙人越來越沉,我背著身上都有些吃力。
回到村里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紙人感覺已經(jīng)變得有四十多斤重,我爸還不讓我放下來,一手托著我的胳肢窩,完全是大跨步的往前走。
我累的臉色漲紅,都說不出話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而后背上的紙人越來越重。
我跟著我爸回家,要經(jīng)過一段上坡路,真的是要了命,我的兩條腿已經(jīng)感覺不到了,疼到麻木。
推開院子的門,陳叔叔和其他幾人還在我家的院子里,黑漆漆的棺材上依舊綁著兩根紅繩子,在棺材的中間扎了一朵大紅花。
我爸讓我把紙人放到棺材旁的一個草簾子上,然后把我趕到屋子里,讓我洗個澡。
屋子里點了很多香,聞起來嗆鼻子,混著水汽后,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水也很冷,還有一股刺鼻的味道,我爸逼著我跳到桶里面,直接按著我的頭,把我按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