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塢位于遙遠的西域,乃“新昭武流”派系中一支龐大的武裝力量,在西域諸國中人無人不識,江東人士則對他們罕有聽聞。
此時謝氏一半家兵,早已架起弓弩對準龍菲,另一半則拔出腰間的佩刀凝神戒備。弓弩手和刀手們腳步不住交錯往來,左右空隙互補,漸漸將這個“羅網(wǎng)陣”收窄成一個固若金湯的“鐵桶陣”,只待謝施平一聲令下,便可將這個火女郎一舉撲殺于陣中。
龍菲冷哼一聲,“別以為人多,我便要怕了。”
雙方劍拔弩張,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今天陸家酒肆躲得過初一,卻也躲不過十五,終究還是逃不過店內(nèi)一番廝殺的命運?,F(xiàn)埸殺氣騰騰,店外隱隱傳來路人歸家的急促腳步聲,原來一片斜陽已近在西山。
本來聚集在此的人眾,大多只為一睹美人風采而來,如今既然如愿以償,再加上店內(nèi)局勢緊張,大伙兒都趁夜禁生效前紛紛散去。
四周強敵環(huán)伺,龍菲暗自把“三昧神火”的力量推至頂峰,正要搶先發(fā)難之際,豈料胸口忽然傳出一陣翳悶的劇痛,使她頓了一頓,喉頭一甜,竟然涌出了鮮血,只是如此一來,卻已失掉搶攻的先機。
“不好,怎么內(nèi)傷現(xiàn)在才來復發(fā)?”龍菲眉頭緊皺,神色痛楚,想來她早有傷患在身。
柳月輪霍地站到龍菲身邊,向她搖搖手指頭,道:“龍姑娘,不能在人家的店內(nèi)玩火喔。”
“小美人,你怎么在這兒?”龍菲頓時被她身影之快嚇了一跳。她這才慢悠悠地俯身前傾,朝那燃燒得噼啪作響的雙掌輕輕呼了口氣,竟把這門威震西域的“三昧神火”當埸吹熄了。
“什么?”龍菲師承大家,自藝成下山以來,一直在往還于西域的通商路線上打滾,憑借《三昧神火》嶄露頭角,闖出一點子名堂。此番她親眼目睹一直引以為傲的神火竟然如此輕而易舉便遭一個小姑娘撲熄,掌心上什至不能再生出半點火屑,不禁又驚又訝。
柳月輪露出惡作劇般的笑意,二話不說,執(zhí)起龍菲仍在冒煙的手,連拉帶拖提溜著她,一陣風似的越過重重包圍,仿佛對“鐵桶陣”視若無物。一眾謝氏家兵根本來不及眨眼,龍菲已在他們面前不見了。
謝施平勉強看到一點端倪,急忙叫道:“放下弓弩,讓開!”當下飛身躍出,匆匆追著柳月輪奔出店外。
眾人立馬收起弓弩,還刀入鞘,分成兩行整齊隊列,讓出一條寬敞大道給她通過。
只一瞬間,柳月輪拖著龍菲的手,幾個起落便已奔出五里之外。龍菲自問一生走過無數(shù)里路,她卻從未見過如此模糊不清的“沿途”風光,甚至有點像傳說中那種“瞬間移動”的感覺,直想問她一句:“你輕功是怎么練出來的?”
謝施平使盡畢生本領(lǐng),邊追邊打探,一路上粗氣喘個不停,險些沒被甩掉,奔波了半天,終給她發(fā)現(xiàn)二人的蹤影,連呼帶喘的說道:“柳姐姐?你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偏護她?”
柳月輪悠閑佇立于河畔的一個石墩上,正自打瞌睡。“妹子,我也是在保護你而已,再這樣子打下去的話,你們兩個都會受重傷的。”
謝施平妒火中燒,又再揮拳沖龍菲攻去。“不要臉!竟要柳姐姐為你擋刀?”
龍菲正想還擊,可手上又聚不起半分勁力,只能勉力舉掌擋格。“喂,你先弄清楚好嗎?是小美人她自己要帶我出來的。”
謝施平充耳不聞,卻能察覺得到對方的掌力忽然變?nèi)踉S多,當下不加細想,趁機將全身的力量都聚在拳上,朝著龍菲胸口轟去,務(wù)求要一擊把她打敗。
龍菲的力量不斷流失,自知擋不住她這一拳,正暗自盤算脫身之法,豈料此時柳月輪竟用自己身體替她擋下謝施平這記重拳,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胸口幾乎慘被她的拳頭打得凹了進去。
晴嵐和時雨較早趕至,見女主人慘被打到俯身跪地,竟然無動于衷,面上盡顯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態(tài)度,就連瞧也沒瞧她一眼,可說得上是主仆情深。
柳月輪捂著胸口,彎下身軀,喘息不斷,裝作痛苦。她垂下頭來卻偷偷咬破指頭,吸吮了一口鮮血,又暗地涂了一抹在唇邊。
“柳姐姐!”謝施平誤中副車,愴惶趕至,急忙將她扶起。
柳月輪身中重拳,眉額滲汗,嘴角正有兩道鮮血緩緩流下。暮色之下可見她本來雪白晶瑩的肌膚,此刻似乎更是缺了點血色。
她抬頭凝望著謝施平,眉黛微蹙,眼神空靈,眸子里隱隱含著半點淚光。“我心脈碎了?快不行啦??”
謝施平畢竟還太年輕了,慌得來沒頭沒腦,當真以為自己可以一拳把她打死,恍惚之間,竟已撲簌簌的淚如雨下,喉頭不住發(fā)出低沉的嗚咽。
“不會的,不會的!姐姐本領(lǐng)高強,又怎會這么容易有事了?很快便會好起來的。”
柳月輪輕聲道:“我?只是?一雙腿溜得較快而已,內(nèi)功?可完全不行啦??受不住妹妹這么重的拳力??心脈已斷裂,是救不回啦。我?恐怕沒多久好活了。”
龍菲才剛親身見識過這人從滅火到擄人俱是一把抓的本領(lǐng),本來對她身受重傷的說法尚有保留,可謝施平的重拳卻又結(jié)結(jié)實實的打在她身上,就連嘴里吐出來的“血漿”也是新鮮熱辣,剛剛出爐的絕對假不了,龍菲便不得不信了。
柳月輪臉色逾見慘白,說話氣若柔絲。“我其實?也挺喜歡你們的。我不想你們?nèi)魏我粋€受到傷害。罷了,我命該如此,倘若能夠在我死前跟你們做好姐妹的話,那怕就只有短短一刻,我也心滿意足了,可以嗎?”
龍菲與謝施平熱涙盈眶,互望一眼,點了點頭。
柳月輪苦苦的按著胸口,轉(zhuǎn)臉往一邊吐了口血,心中暗自偷笑,再扳轉(zhuǎn)臉回來向二人說道:“那么我們今天歃血為盟,結(jié)義為金蘭姐妹,你們愿意嗎?”
龍菲見她吐血不止,心下凄然,當下率先咬破指頭,以鮮血代替牲血涂在嘴邊,以示歃血為盟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