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騰飛坐在辦公桌前寫材料。

村長穿著及膝蓋的雨靴進(jìn)屋，噠噠的聲音，讓宋騰飛不得不抬頭看他一眼。

村長道：“傻小子，我去稻田地看看，今天放水。我得看著點兒，別又起什么幺蛾子。”

宋騰飛放下筆，想著自己還沒去過稻田地。

于是站起來道：“領(lǐng)著我去唄！”

村長笑著道：“行！正好我缺個放水的。門口那鍬你帶著。我回家給你找雙靴子。”

村長給宋騰飛安排了放水的任務(wù)。

其實就是讓宋騰飛守著水泵，只要水泵一直工作就可以了。十分清閑。

宋騰飛站在田埂上，用手擋著陽光遠(yuǎn)眺。

一片片嫩綠的禾苗隨著微風(fēng)起浪。田里零星幾頭黃牛在耕地。再遠(yuǎn)處是蒼翠的山，還有藍(lán)天白云。

村長下巴拄著鐵鍬把在和村民說笑。一切和諧溫馨。

宋騰飛聽著，看著這一切。把這幾天的疲憊和心煩都拋在了腦后。

他隨手錄了一段小視頻，微信發(fā)給了愛好攝影的朋友。

手機(jī)響了兩聲，宋騰飛還沒來得及看，就聽見遠(yuǎn)處有爭吵聲。

宋騰飛循聲看過去，不遠(yuǎn)處兩個村民在吵架。

宋騰飛跑到兩人跟前的時候，村長也到了。

村長皺著眉頭道：“二柱子，小旺，你倆咋又吵起來？”

二柱子把鐵鍬使勁兒往田埂上一插，道：“我今天活兒都不干了，我就在這看著他。他不讓我放水，我也不讓他放。有種就咱們兩家地一起放荒！”

小旺委屈地對村長道：“去年讓他家先放水，說好今年讓我家先放。他就不讓我放！”

二柱子道：“誰知道你去年跟誰定的？我咋不知道。而且我家上游，怎么也沒有繞開我家先給你家水的道理！”

小旺道：“去年我爸和你爸定的。我爸過年還去你家送一只大鵝！”

二柱子道：“那我不管，反正水得先到我家！”

小旺道：“咱們兩家地離電井最遠(yuǎn)。年年都緊著你家地放，你家地洼，田埂高。每次水到我家都不夠。今年讓我先放怎么了！”

宋騰飛看著嘩嘩流過來的水，已經(jīng)充滿了整個臨時水渠。不懂兩個人在爭什么。

村長沉著臉。宋騰飛也明白，這兩個人說得都有道理，關(guān)系到一年的收成。村長不能偏袒誰。

宋騰飛小聲問村長：“這水不是很充足？為什么要爭呢？早晚不都能放滿？”

村長嘆氣，道：“你不懂。咱們這電井看似水充足?？墒强傆谐楦傻臅r候。憑這么多年的經(jīng)驗，等水放到這兩家的時候，總有一家要不夠用！你看現(xiàn)在水流嘩嘩的。過不了兩個小時，就沒水了，等電井再能抽上來水，要一個星期了。那時候再放水就來不及了！”

村長給宋騰飛解釋完。轉(zhuǎn)頭對二人道：“等明年第二口電井打好就好了。要不今年你倆一起放水。兩家都緊巴緊巴！”

二柱子道：“村長，你拿著話糊弄我倆五年了！可拉倒吧！別說電井了，我連地窖那么深個坑都沒見到！”

小旺也道：“別說電井打好的事兒了，現(xiàn)在咋整。我家年年因為放水不夠稻子長得不好。”

村長也不再說什么。他拿出一根旱煙卷，點著了，蹲在田埂上抽煙。

宋騰飛道：“那只能靠電井灌溉么，我看這離那河也不遠(yuǎn)。河水不行嗎？”

沒等村長說話，二柱子接過話頭道：“河水？不懂別瞎指揮。你知道那河水又叫斷魂水呢。用它澆地，我們?nèi)叶嫉灭I斷魂！”

村長對二柱子道：“行了，少說兩句吧。今年聽我的，你們兩家一起放水。一會兒我去找你七大爺，讓他也少放點兒水。你們?nèi)移綌?。這回水總該夠用了吧！過了這幾天，再下一場雨就好了。”

小旺欣喜道：“那這樣真是太好了！”

二柱子卻不饒人道：“七大爺同不同意還另說呢！村長的面子就大了？”

宋騰飛聽他說話特別無禮，氣憤道：“怎么這么跟長輩說話！村長好心幫你。你懂不懂尊重？”

二柱子來勁兒了，道：“我不懂??！我一個老農(nóng)民我懂啥？可不像你這樣的城里人，不僅懂禮貌，還能一萬一萬地往出拿錢。你這么厲害，出錢給我們打口電井唄！我保證尊重你！”

宋騰飛被二柱子明顯挖苦他的話氣得臉頰通紅，他攥緊拳頭，深呼吸。告訴自己要冷靜。

村長大喝一聲：“二柱子閉嘴！給你臉了，回家不讓你爸扒了你的皮！”

二柱子道：“今天要是我家水放不夠，誰被扒皮還不一定！”

宋騰飛剛開口想要說什么，村長拉住他沖他搖了搖頭。

宋騰飛和村長忙活完稻田地的事兒，已經(jīng)夕陽西下了。

兩個人并排往回走，影子都被拉得老長。

村長拍了拍宋騰飛的肩膀道：“小老弟，今天的事兒別往心里去。”

宋騰飛悶悶地嗯了一聲。好半天才道：“我那時候真想一拳掄過去。又一想，我身份在這，我一舉一動代表村上。不能給村干部和黨支部丟臉。”

村長嘆氣道：“人窮志短聽說過么！不是他天生就這樣計較…都窮怕了，有一丁點兒事兒威脅到自己利益了，都要爭回來……你懂吧！”

宋騰飛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這么多年，大家都沒想怎么脫貧么？”

村長道：“這窮山惡水的，想了又咋樣呢？人要是沒有志氣和決心，任人都扶不起來……”

村長又掏出一根旱煙抽起來，沖鼻的辣味讓宋騰飛不禁揉了揉鼻子。

快要進(jìn)村了，宋騰飛忽然停下腳步。

村長回頭看他。

這幾天發(fā)生的事兒都堵在宋騰飛的胸口.讓他無法呼吸，他心里總有個聲音跟他說，生活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可是看著眼前破敗的一切和刁蠻的村民，他又覺得十分無力。

就在剛剛，他忽然明白了這種違和來自哪里。歸根結(jié)底是貧窮。

就像一道閃電擊中了他的腦袋。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宋騰飛攥了攥拳頭，村長道：“文武哥，我來之前，想的是終于有一個穩(wěn)定又雙休的工作了，真好?？蓙砹艘院?，這里真的與我想得差太多了！這里太閉塞，太貧窮了！連民風(fēng)都不淳樸。本來很想逃?？涩F(xiàn)在我想既然國家派我來這里了，我一定不能混吃等死，我要有所作為，要帶來改變。我想帶荒山村脫貧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