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會辦公室。
“能不能把張老太太的具體情況跟我說說?”
宋騰飛拿著筆,跟站在桌子前的張家人說道。
大哥張玉柱被媳婦從地里叫了回來。
他撓撓頭,道:“要說啥?”
宋騰飛道:“先從基本的說起吧,姓名、年齡、住址。還有你父親的姓名。最好是把戶口本給我看看。”
張玉柱道:“我媽叫……叫……哦,叫王秀珍。今年82。一直都住在荒山村……我爸。我爸好像叫張路……”
村長在一旁搭話,道:“咋還好像叫張路。你爸叫啥你不知道!”
張玉柱靦腆地笑道:“文武你不知道,我爸沒的時候我太小了,根本沒啥記憶。我媽也不提。”
村長擺擺手道:“得了,我看你也說不出啥來。下午我領(lǐng)騰飛去找你媽!”
張玉柱如釋重負,道:“得,你們過去吧。早點兒去,我看要下雨。我還有三畝地沒鏟呢!”
村長喝口水道:“我倆快去快回,后條街下雨進不去人。”
村里除了進村路是條砂石路之外,其他的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
風帶起的沙塵,讓宋騰飛迷了三次眼睛。
張老太太自己的房子在村子最后一條街上,兩個兒媳爭吵的時候,她就回自己家待會兒。這會兒正在院子里給小雞仔喂食。
村長也不客套,開門見山道:“老張?zhí)?,我領(lǐng)著他來問問你,老爺子的事兒?你還記得不?”
張老太太直起腰,瞇著眼睛想了想,慢悠悠道:“記得點兒。”
宋騰飛忙問:“奶奶,我是剛來的村官,想問問你張爺爺?shù)男畔ⅰ=o你領(lǐng)撫恤金!”
張老太太瞅瞅宋騰飛,答非所問:“撫恤金……知道,知道。”
她從屋里搬出兩把掉了色的塑料凳子,放在屋檐下,示意二人坐下。
張老太太扶著窗臺,道:“他都沒60年了。沒發(fā),撫恤金沒發(fā)。”
宋騰飛道:“知道沒發(fā),所以問問你張爺爺叫啥?我們?nèi)フ艺覚n案,看看為啥沒發(fā)。”
張老太太又道:“還能發(fā)?”
張老太太一直答非所問,宋騰飛心里干著急,卻不得不耐心詢問:“能發(fā),你跟我說說他叫啥?叫張路嗎?”
張老太太自言自語:“是叫張路嗎?”
村長小聲跟宋騰飛嘀咕:“歲數(shù)大了,有點兒糊涂。我問問。”
宋騰飛點頭表示理解。
村長道:“戶口本,在你手里呢,還在兒子手里呢?給我看看!”
張老太太道:“有,我取去。你倆進屋,要下雨。”
村長不客氣,帶著宋騰飛進屋坐下了。
宋騰飛打量四周,室內(nèi)很干凈,卻很破舊,跟他的土坯房宿舍一個樣,外面刮大風,屋里刮小風。
張老太太上炕,打開炕稍的柜子。拿出一個鐵盒子。
打開來,里面是各種證件,她從最底下,抽出一個小本子,遞給了村長。
黑色皮的戶口本,宋騰飛還是一次看見。
里面內(nèi)容是手寫的。
宋騰飛慶幸當年寫戶籍信息的人筆跡還算清秀,他看到戶主那一頁,姓名是張祿。
再后面一頁是張老太太的信息。
宋騰飛拿出手機,給戶口本拍了照片。
村長問:“老張?zhí)?,我把戶口拿走了,用完了還你行不行?”
張老太太笑著搖搖頭,道:“我就這一本了,帶名字的。”
宋騰飛忽然有些心酸,張老太太平靜的外表下,得有多少思念。
他來不及感慨,對村長道:“沒事,我拍照了,回去整理看看,再打電話問問。應(yīng)該也能行。”
村長嘆口氣,道:“先這樣吧,那我倆先回去,等整好了再告訴你。”
兩人說完就往出走,天要下雨了,張老太太不留二人。
倆人剛走到門口,張老太太叫住了村長:“文武啊,我想起一件事。得十來年了吧。你記得王元書記不?他來問過呢,還給我一張紙讓我寫名。那時候就說是撫恤金的事兒。后來他也沒了,就不知道咋回事了!”
村長一聽,道:“行,回頭我整。在家等信吧。”
宋騰飛拿著張老太太的信息,給民政局打了個電話。
民政局讓他先等消息,他進屋發(fā)現(xiàn)村長在翻箱倒柜。
沒等宋騰飛問,村長道:“王元是上好幾任村支書了,去世了也好些年。因為他字兒寫的好,所以村里留了挺多他些的文書。我找找,沒準能翻到啥。”
宋騰飛也給村長說了自己這邊的進度。
村長點頭,一本紅色的筆記本里,掉出一張折著的紙。
宋騰飛打開看了,趕緊叫住村長。
村長也過來一看,只見紙上寫著:烈士張祿撫恤金申請書。
下面簽字是王氏。
宋騰飛道:“她不叫這個名?。?rdquo;
村長解釋道:“老一輩人的習慣。嫁過去的姑娘就沒有名字了,只有姓氏。不過這張紙真是證明之前就有人幫過她呢。為啥沒成功也難說了!”
民政局是第二天給宋騰飛回的電話。
“對,我們這邊系統(tǒng)里有張祿這個名字,確實沒有領(lǐng)取過。他這個年頭太長了,應(yīng)該也是沒有聯(lián)系上家屬領(lǐng)取。都是歷史遺留問題了。不過現(xiàn)在既然有,就還是能申請的。你看你那邊方便時過來辦理吧。”
宋騰飛趕緊寫了個委托書,去找張老太太簽字。
一個星期后,存著撫恤金的存折已經(jīng)到了張老太太手里。
村長特別對于宋騰飛的辦事速度特別驚訝。
他小心翼翼地問:“你認識民政局的人?”
宋騰飛笑著說道:“沒有??!現(xiàn)在辦事真的不用求人。”
張家二兒媳是個快嘴巴,沒出一天的功夫,全村都知道新來的村官幫老張家辦了件大事。八十多歲的老人不僅領(lǐng)了撫恤金,還交上了農(nóng)村合作醫(yī)療。張老太太終于苦盡甘來,挺起腰板生活了。
宋騰飛也在荒山村站住了腳。
這幾天他沒少在村里轉(zhuǎn),村里多數(shù)土坯房,零星有幾家磚瓦房,也年久失修。整個村莊就像按了暫停鍵,停在了七八十年代。
宋騰飛站在宿舍的門口望天。要下雨了,不知道這宿舍漏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