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年后,每當(dāng)回想起初見同門的之時的場景,我總是會想起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細(xì)節(jié)。
那就是在李師伯說起“我們都是你家人”這句話之前,我無意中瞥到,張師叔與李師伯之間對視了一眼。
就是那一眼,才讓李師伯走到我身邊,接過了道爺?shù)脑挷纾o了我當(dāng)時脆弱敏感的幼小心靈重重一擊,徹底把我給“收買”了。
每每想到這里,我就想遠(yuǎn)離命字脈的人,因為他們實在太恐怖!
那種明明對世事都漠不關(guān)心,卻一眼就能看穿人的本質(zhì)的能力,令我寒毛乍起。李師伯所說的那番話怕是張師叔“教唆”的吧。
這么一想,我是不是被張師叔給擺了一道?想起初見同門那天,也就只有李師叔光明正大的喊我?guī)熤秲?hellip;…
但不論如何,就在李師伯說出“家人”兩個字時,我就已經(jīng)在內(nèi)心做了決定。
而家人這兩個字,也是在我經(jīng)歷孤兒,到被收養(yǎng),再到被賣后,內(nèi)心極度渴望的東西。
于是,在道爺、師伯師叔、師弟師妹的注視下,我輕輕的拉了拉道爺?shù)囊陆?。道爺也很配合的蹲了下來,看著我,等待著我的決定。
“做了道士,我還能唱戲嗎?”我糯糯的問道。
這怕是我唯一顧及的事情了,畢竟對戲曲莫名的熱愛,讓我始終不肯放棄。
這話一出,全場彌漫著笑聲。就連平日里不茍言笑的周師叔,嘴角也微微揚起。
道爺更是輕輕的揉了揉我的頭,微笑著說道:“以后我可是指望著唱戲給我聽呢!”
說完,道爺眼中閃過一絲悲傷,可惜當(dāng)時的我沉浸在做了道士還可以唱戲的喜悅中,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細(xì)節(jié)。
說已說到這份上了,我做道士也就是板上釘釘?shù)氖聝毫恕?/p>
“我們這脈懶散了一些,但拜師入門的禮節(jié)可不能懶散。你們下一輩去到外面玩去吧,這里留給我們老一輩的商量商量小一兒拜師之事。”
道爺既然這樣說了,我、李師妹、張師弟、王師弟、周師弟一同出了門,而道觀的門在我們出去之后便重重關(guān)上了,聽聲音,好像里面還把門梁給架上了。
門外,空地周邊的草地上積雪還未融化,這倒成了我們這群小孩撒歡的游樂場。
原本正在專心捏著雪球的王乾坤,想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頭問道:“咱們誰最大?”
“管他誰最大,大師兄不也是山字脈嗎?”
說這話的是張破,他倒是繼承了命字脈的特點,要么不開口,一開口便是直接點到重點。
“為什么山字脈是大師兄?”這下輪到我不懂了。
問出這話的我正在滾著雪球,可我絲毫沒有注意到,其實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已經(jīng)沒有了那道拘謹(jǐn)、別扭的薄膜。
和這些同門在一起,因為年齡相仿,又分屬同門。同門和家人這四個字已經(jīng)在我內(nèi)心中劃上了等號,而對著家人,我又有什么拘謹(jǐn)和別扭呢?
“因為師祖以山、醫(yī)、命、相、卜作為傳承,大師兄當(dāng)然是山字脈了!”卜字脈的周不改開口回答道。
他說這話時,他的腳邊已經(jīng)堆了好幾個大小不一的雪球??粗?,我就想起他的名字,還有道爺交給我的道理,這一次我沒有笑。
“這二師兄你們誰愿意當(dāng)就拿去唄。”就在我為自己是大師兄這個名頭沾沾自喜的時候,醫(yī)字脈李者仁有些不滿的回應(yīng)道。
這時她已經(jīng)堆好了一個雪人的模樣,正在修葺細(xì)節(jié)。
聽到她這話,我們都大笑起來,腦中不自覺地就出現(xiàn)一個肥頭大耳,動不動就嚷嚷著要拆伙回高老莊的形象。
“師祖應(yīng)該沒有規(guī)定一定要是師弟師兄相稱吧?我可以叫你師妹呀!”
我已經(jīng)把雪球滾到比我的個子還要高了,回應(yīng)完李師妹之后,我和張師弟、王師弟、周師弟很有默契的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喊道:“3、2、1,開始!”
隨著話音剛落,我就立馬躲在了我滾的那個大雪球后,隨意的從地上抓了一把雪,三下五除二就揉捏成一個不規(guī)則的雪球,然后從大雪球后探出一個頭來觀察“戰(zhàn)場”,等到大家都在拿“子彈”的時候,我迅速將手中的雪球丟了出去。
沒錯,我們在打雪仗!這是我們剛到空地就商量好的游戲,我們一邊聊著天一邊準(zhǔn)備著自己的“彈藥”,而李師妹對這個沒有興趣,于是她在另一旁的草地上堆著雪人……
我們在道觀外頭玩得正瘋,可道觀里頭卻是愁云一片……
道觀大廳內(nèi),道爺從自己房間里拿出四個蒲團(tuán)、分別給了李師伯、張師叔、王師伯、周師叔。他們五人就在道觀的大廳中盤腿坐了下來。
“鄭師兄,這小一兒敲響三聲天地疏鐘之事……”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們小一輩之中最先開口的是王乾坤,而在老一輩之中,最先開口的是王乾坤的師父——相字脈王師伯。
他說話的對象自然是道爺。
道爺嘆了口氣,說道:“我也知道你們正是為此事而來,老實說,我暫時也沒有什么想法!”
王師伯正欲開口,卻被張師叔搶了一步:“按照我們這脈傳下的規(guī)矩,鄭師兄,你怕是要把《青囊山術(shù)》傳授給小一兒了。”
“是要傳的,畢竟是規(guī)矩??蛇@一傳,怕是會引起圈子里的‘動蕩’了,這小一輩的清凈日子也就到了頭……”李師伯說道。
道爺微微思索了片刻,看向周師叔,這里就只有周師叔沒有發(fā)表過意見了:“繼卜,你如何思量?”
周師叔剛欲答話,卻突然胸口一悶,接著一股氣息隨著胸口上涌至喉嚨,“噗”得一聲,周師叔吐出了一口血。
在場的人臉色大變,而坐在周師叔對面的李師伯,立馬起身,一只手抓住周師叔的左手,把衣袖上推后就用兩根手指搭在了周師叔的脈搏上。
李師伯一邊把著脈,一邊仔細(xì)的查看周師叔的氣色。
良久,李師伯把手放下,從法器包中掏出一個紅色瓷瓶,從里面倒出一枚金燦燦的丹藥,遞給周師叔讓他服下。
“他動用了本源!”李師伯的秀眉緊蹙,連聲音都帶著一絲怒氣!
而只是這簡單的六個字,卻好像一顆石子丟進(jìn)了平靜的湖面,整個大廳都沸騰了起來。
就在李師伯話音剛落之時,道爺、張師叔和王師伯同一時間“嚯”的一下站起身來,圍到李師伯和周師叔面前。
道爺也忍不住發(fā)了怒氣,聲音大了許多:“你到底做了什么?”
就在全部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師叔身上時,周師叔終于調(diào)順了氣息,苦笑著說道:“原本只是想推算一下我們山字脈傳人的將來,想著他還未入道門,這代價不會太大。哪想知……”
說到這里,周師叔緊咳了兩聲后說道:“哪想知,要拼本源才窺得一絲真實……”
隨著周師叔的述說,場內(nèi)所有人的臉色愈發(fā)的難看,道爺?shù)哪樕闶请y看到了極點,道爺怒吼道:“你說你!明知道要拼本源才得到指引,為何不中斷施術(shù)?內(nèi)傷比本源受傷好調(diào)理的道理你難道不知?在山下靜修多年,為何你的秉性還是如此執(zhí)拗!”
道爺越說越生氣,說到最后干脆一屁股坐了下來,鼻子里“呼哧呼哧”的喘著氣。
周師叔好歹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被道爺吼的一點脾氣也沒有。他也不惱,只是緩緩說道:“鄭師兄,卜字脈的規(guī)矩你是清楚的,卜算的結(jié)果我不可說。但這《青囊山術(shù)》傳于敲響三聲天地疏鐘之人的規(guī)矩,是師祖所定下,不可違背!而我們這脈的約定,也應(yīng)該隨著規(guī)矩而不必遵守了!”
說完,周師叔看向道爺,眼神中的深意讓道爺瞬間明了。
沉默良久,道爺嘆了一口氣說道:“既然天道如此安排,那就順其自然吧!挑選吉日吉時,給小一兒舉行拜師禮吧!”
道爺頓了頓,對李師伯說道:“繼卜的傷勢好生幫他調(diào)養(yǎng),需要什么藥材便和我說,我想辦法弄來給你。”
李師伯鄭重的點了點頭。
一場“秘密”會議到這里就該結(jié)束,大家伙都點了點頭,正準(zhǔn)備各自散去。哪知,道爺突然指著周師叔的鼻子,再一次怒吼道:“周繼卜,我告訴你,你再敢用本源推算同門,我這個大師兄便逐你出師門!”
這一出是怎么回事?大家面面相覷,臉上都憋著笑意。而周師叔卻是一臉苦笑的點了點頭,道爺這才滿意的揮了揮手,示意大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