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惑地看著道爺,有些聽不懂他所說的話。
班主明明就是個戲子,怎做了郎中的事?我在戲園子幾年了,也未曾聽過班主會醫(yī)人。
所以我輕喊了一聲“道爺”后,道爺便回過神來,繼續(xù)說道:“這幾日我心有所感,會有一人來傳承我所學(xué)。陳班主也曉得我在尋找傳人,所以把你送來。先不說你是不是我注定的徒兒,故人所托,你大可安心在這過日子。”
道爺頓了頓,估計是看到我充滿疑問的眼神,補(bǔ)充道:“不必這樣看著我,有關(guān)戲園的事,等你再大些,我自然會將來龍去脈告訴你。”
“道爺,你真的能掐會算嗎?”
在知道班主原來不是要把我賣給道爺后,我心情自然好了許多,雖然還是擔(dān)心戲園子,但道爺不肯說,我也沒有任何辦法。
其實我當(dāng)時心里想的是,你不告訴我,我還不能自己下山去問嗎?
可見我當(dāng)時年幼,想法很是單純和幼稚。
聽見我這么問了,道爺?shù)故枪恍?,抓著我的胳膊,把我從蒲團(tuán)上提起來,說道:“如果我們當(dāng)真有師徒緣分,你日后自然會知道。現(xiàn)在,可解了你心中的不忿?”
說到最后“不忿”兩個字的時候,道爺?shù)难凵駞s變得玩味。只是可憐當(dāng)時的我太過年幼,不明白“不忿”的意思。
道爺卻也不做解釋,只是摸了摸我的頭說道:“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你隨我上山。”
說罷,道爺便領(lǐng)著我進(jìn)了早已為我準(zhǔn)備好的房間,幫我把被褥鋪好后他便出去了。
雖說心里有許多的謎團(tuán)沒有解開,雖說還掛念著班主和戲園子,但那時的我終究是一個只有七歲的孩子,連夜的折騰和心情的大起大落,讓我不知不覺就被濃烈的睡意包圍,而這一夜,我卻睡得分外香甜……
次日清晨,我在五點鐘醒來,這是在戲園子養(yǎng)成的習(xí)慣,因為清晨吊嗓子和練習(xí)身段是最好的時間。
我走出道觀,來到道觀前的一處空地上,做著吊嗓前的準(zhǔn)備。
大風(fēng)雪后的清晨,清冽的寒風(fēng)一掃我睡眼惺忪,而等我做完日常的時候,就正好聞到一股菜肉包子的香味。
我尋著菜肉包子的味道來到道觀的后面,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在道觀的后面,有一張四方木桌和四個木凳,在木桌和木凳的上方,被人用竹竿撐起了一塊很大的油布,用以遮風(fēng)擋雨。
在木桌的不遠(yuǎn)處,有一個用紅磚和青石壘起來的,燒柴火的簡易灶臺。而道爺就在灶臺前忙活著,菜肉包子的香味就是從這里飄出來的!
道爺看見我來了,示意我在木凳子上坐下,然后就從蒸籠上拿下一屜,放在木桌上。
滿滿一屜的菜肉包子呀!那香味讓我食指大動!
我滿足的吃著菜肉包子,道爺則拿著一個裝著醋和辣椒醬的小碟,在我身邊坐下。
道爺夾起一個菜肉包子,蘸了蘸醋和辣椒醬就往嘴里送,同時還模糊不清的說道:“這菜肉包子啊,就得蘸醋、蘸辣椒醬才好吃!”
我狐疑的看著他,這樣的吃法我還是第一次見著,心生好奇的我也學(xué)著他的吃法吃了起來。
還別說,味道的確很豐富,辣椒醬其實并不辣,反而有淡淡的甜味兒,醋的酸味呢又讓我胃口大增,忍不住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道爺笑瞇瞇的看著我,把屜子里的最后一個包子夾到我碗里,然后點上一根煙說道:“不夠還有。”
還別說,道爺雖然很邋遢,但他五官并不差,看著我的時候,那眼神像極了一名老父親。雖然我沒有見過我自己的親生父親,但我覺得親生父親應(yīng)該就像是疼愛我的班主一樣。
但道爺此刻的眼神卻有著溫暖、寵溺,更貼合我心目中的父親的形象。
可惜我忙于吃包子,無暇回應(yīng)道爺,只好點了點頭。
等我吃夾起碗中的菜肉包子的時候,道爺問道:“吃飽了嗎?蒸籠里還有。”
我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搖了搖頭,不知道是出于對陌生人的警惕,還是出于什么原因,在道爺面前,我顯得很是拘謹(jǐn),連話都不敢說。
道爺?shù)故呛茏栽?,他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道:“吃飽了就坐這歇會兒,晚些隨我上山。”
我沒有說話,但是心里卻感覺變扭。
在戲園子里,吃過早飯的碗筷都是我自己收拾??蓜偛盼艺酒饋硐胧帐巴肟甑臅r候,卻被道爺輕輕地按了下去,搶著收拾了我的碗筷。
看著道爺忙碌的背影,我如坐針氈,或許是以前都是我服侍戲園子的班主和師兄們,從沒有像這樣被人“服侍”?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道爺已經(jīng)手腳麻利的收拾好了,然后就回道觀里,拿了一把鐵鍬,接著就帶著我爬千層梯,這次的目標(biāo)是山頂!
本來就不好走的千層梯,經(jīng)過一夜的大雪,石階都被白雪覆蓋,完全看不到石階。
南方的雪和北方的不同,北方的雪用掃帚就能掃開,而南方的雪下卻是冰!
道爺走在我前面,用鐵鍬把冰雪鏟開,清理出一小塊勉強(qiáng)可以下腳的地方,但由于腳下實在太滑,我格外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登著。
就這樣,道爺在前面開路,我在后面慢慢的跟著,我們約摸著爬了三個小時才到山頂。這期間還因為我體力不夠支撐,歇了許多次的緣故。
山頂有一處空地,空地前面就是懸崖,而在懸崖上卻延伸出了一塊可容四人并排行走的浮空山體,上面居然聳立著一座亭子!
浮空的山體上也覆蓋了一層白雪,我小心翼翼地走著,和道爺一同進(jìn)到亭子里。
亭子不大,卻剛好占據(jù)了浮空山體的寬度。
亭內(nèi)懸掛著一口巨大的鐘(巨大是對于當(dāng)時年幼的我來說),大鐘的上部雕著一條似龍的神獸,鐘身上銘刻著許多一些符箓和符號,正面有四個大字:天地疏鐘!
鐘的前方懸著一根漆黑的鐘杵,上面也銘刻著一些符文,卻是用金色的字體。
我瞬間就被鐘和鐘杵上的符文所吸引,癡癡地看著,直到感覺頭開始發(fā)暈,可眼睛卻怎么也離不開那上面的符文。
“醒來!”
隨著一聲大喝,我瞬間清醒過來,但整個身體就感覺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精神和力氣,不僅身體開始發(fā)軟,連眼神都開始飄忽不定,集中不了注意力。
“道爺,我怎么了?”我勉強(qiáng)問道,之后再也堅持不住,腳下一軟,眼看就要倒在地上。
幸好道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我,讓我整個人靠在他身上,我這才好受了一些。
“你半點功力都沒有的孩子,怎敢深看法陣?也怪我事先沒有和你說明……”,道爺頓了頓,一手扶著我,一手解開身后系著的水囊,然后把水灌進(jìn)我的嘴里:“喝點水,會好受一些,喝完睡上一覺便沒事了。”
冰涼的水刺激著我的精神,稍微緩解了一點我發(fā)暈的癥狀。隨后,道爺就這么在地上坐了下來,好讓我順勢倒在他的懷里。
于是我在暈乎乎的狀態(tài)下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