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坐到副駕駛座位上,就對司機師傅道:“去機場!”
師傅正在聽音樂,聽我說話,便摘下了耳機,看了我一眼。
“怎么?我臉上刺字了嗎?”
我好奇道。
“沒有刺字——是臉譜——”
師傅說著,一面發(fā)動車子,一面把懸掛頭頂上的后視鏡轉(zhuǎn)了個方向,我在鏡中看到自己的樣子,不由也笑了:我臉上掛著淚痕,不知是我的,還是楚楚的,眼角鬢邊還有口紅。
“不知前世我做了什么,派來楚楚如此害我?”
我在心里余恨未了。
“擦擦吧——”
師傅遞過來幾張紙巾,似乎閱盡了滄桑,參透了人情,道:“你去機場是要接人,還是要送人?”
“送人。”
我簡短道。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你小子一上車,我掐指一算,你就是五行缺‘涮’——”
“你不損我會死?”
師傅卻不再接我的茬,打開廣播,卻傳來李焯雄作詞曹軒賓作曲陳飛午編曲梁靜茹演唱的《可惜不是你》“這一刻突然好熟悉,像昨天今天同時在放映……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空靈質(zhì)感的旋律反復演繹在這狹小的空間里,讓我的送別平添上一絲莫名的悲愴。
“師傅,能不能關(guān)上廣播?”
我央求道。
“關(guān)廣播四十,聽完整版三十。”
“你不怕我投訴服務(wù)質(zhì)量?”
“小伙子——開個玩笑——我只是告訴你‘年輕的光陰很美好,也如螢光一般短暫——惜取眼前人——’”
師傅說著,果斷地按停了廣播。
我卻突然道,“師傅你還是打開吧。”
“你不怕傷心了?”
“我想惜取眼前人。”
師傅沒有說話,梁靜茹那富有磁性的聲音又一次扣擊著我的心門。
很快到了航站樓前,師傅對我說:“小伙子,只能送你到這里了。”
我點了點頭,數(shù)了四十塊錢給他,他看了我一眼,堅持把多出的錢還給我,沒等我反應過來,就開車離開了。
我看了看時間,還有十二分鐘,趕緊跑向候機大廳,在里面找了一會,沒有張雅琴的身影,又去了候機廳,想現(xiàn)在應該早就換了登機牌了,但仍一無所獲,又擠到安檢口……腿都跑細了,可要見的人,仍然見不到。
我想起出租車師傅的話,感覺自己真夠傻的,真的像潔白羔羊般被“涮”了。
我渾身乏地走回到候機廳,心中有千萬匹草你馬向著李淺吟飛奔而去,這個賤人,敢耍我!?
“喲,這誰???好面熟?。?rdquo;
突然一個聲音在我左前方若受驚了的鳥一般大聲道。
我一抬頭,見我面前影影綽綽不一會兒就聚集了一些人,都是相熟的同學和朋友,張雅琴、李淺吟、王成杰、西門環(huán)、馮娟等赫然在列,那說話的正是李淺吟,張雅琴老師在一旁微笑不語。
“你不是說飛機兩點起飛嗎?”
我沒好氣地質(zhì)問道。
李淺吟猛地一拍腦袋,像忽然想起來了什么似的道:“哎喲——我好像記得昨天某人說‘不知道我在說什么’——今天怎么又來了——”
“少給我犯貧,我問你,不是說好的兩點嗎?”
“哦——興許是我老年癡呆了——搞忘記了——”
“我詛咒你月經(jīng)失調(diào)忘帶衛(wèi)生巾——”
“切——某人如果查一下航班信息就不會在這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這句話提醒了,電子屏幕上滾動的信息顯示,今天下午惟一飛B京的航班是兩點四十五分。
“你看我出洋相有快感是吧?”
我憤憤不平道。
李淺吟比了個鄙夷的手勢,并沒有說話。
“剛才我們還在打賭你會不會來?”
王成杰接過話頭道。
“張老師出國,我怎么會不來送一下?”
我又轉(zhuǎn)向張老師,發(fā)現(xiàn)她今天穿了一件純白色的帆布八分褲,一件T恤,背了簡單的背包,一眼看去,好像回到了十八歲的青蔥歲月,她見我看她,低下了頭。
我眼神有些慌道:“該準備的都齊了嗎?”
她拍了拍背包,“都在包里呢!”
“嗯。”
我點了點頭,心念一轉(zhuǎn),就從口袋里取過那個小小的玉杯遞到她手中道:“沒什么送你的,這個杯子倒是一直陪在我身邊,你若不嫌棄——”
張雅琴還沒有接牢,被李淺吟一把奪了去。
“不嫌棄,你給我吧!”
我無奈地看著她,感覺張老師這閨蜜也太沒底線了。
沒想到李淺吟,一下翻了過來,用鬼神驚的聲音道,“你們看——還有字呢——”
我老臉頓時一紅,幾個人都湊過去,西門環(huán)用嚇死人不償命的聲音道:“愁!”
這一鬧,弄得候機廳里的很多人都朝這邊看,我趕忙搶過來,塞到張雅琴手里道:“希望你在異國他鄉(xiāng),沒有憂愁。”
“謝謝!”
張雅琴低眉把玉杯放進背包里。
“待會不會被扣下來吧,這可是國家文物。”
李淺吟又冷鍋冒熱氣道。
“這才值幾個錢?”
我示意她多慮了。
“一顆心你說值多少錢?”
我感覺說不過她,便轉(zhuǎn)移話題道:“張老師——不是有兩個人去D國嗎,你的同伴呢?”
張老師沒有說話,看著李淺吟,她用手指了一下自己鼻子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你???”
“不才,正是在下!”
“不是老師才有名額嗎,你湊什么熱鬧?”
李淺吟更得意了,道:“不才現(xiàn)在已經(jīng)留校任教了——鄙人身份是山海天大學助教一枚。”
我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可想想,也合情合理,她是團支書,又是預備黨員,成績一向優(yōu)秀,如果有一個留校名額,那一定是她的。
突然廣播里傳出了,檢票登機的聲音。
我們男生站成半排女生站在半排和她們道別。
李淺吟突然感傷道:“張老師,我們這次也算是去留洋了——心里突然不好受——我想抱抱同學們你看行嗎?”
沒想到大大例例的她,關(guān)鍵時候還有如此小女生的一面,張老師似乎也感同身受,點了點頭,李淺吟又道:“時間太緊,我怕抱不過來——我從這邊抱,你從那邊抱——”
說著,就與馮娟緊緊相擁而泣,張老師也向隊伍另一頭走來,我忽然發(fā)現(xiàn)我站在隊尾,首當其沖就是被擁抱的那一個。
我怕她尷尬,走上前,當先抱起了她,她柔軟的身體像天鵝絨,如此溫暖,如此高貴,她的嘴靠近我耳朵,我分明聽到她用顫微微的聲音道:“等著我。”
我還沒有回答,周圍就傳來了雨點一般密集的掌聲。
我抬起頭,分開了兩人,發(fā)現(xiàn)鼓掌的不光我們這些人,而所謂的擁抱儀式只是李淺吟的小噱頭,我感覺又被算計了。
張雅琴羞低了頭,似乎對被我抱了這件事并不生氣。
兩個人排著隊,走向安檢口,當檢到那個玉杯時,鑒定人員很仔細地拿給一個老者用放大鏡看了一會,才放行了,直到她們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我提著的心這才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