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恍惚之間,坐在院子墻頭上的趙笠睜開了雙眼。
艷陽高照,破敗的院子,滿地雞糞,在陽光的照耀下,倒也顯得沒有那么惡心了。
“我怎么會在這里?”趙笠攤開雙手,一臉茫然。
明明記得自己因為肝癌死在了天橋底下,怎么一眨眼就回到了以前住的老房子?
刷刷刷……
一陣掃地聲響起,趙笠連忙回過頭,發(fā)現(xiàn)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正在專注的用掃把清理著地上的雞糞。
察覺到趙笠的目光,小女孩渾身一顫,驚叫一聲,連忙跑回了屋里。
“這不是我女兒么?”
趙笠看著小女孩的背影,喃喃自語。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碎花上衣,系著圍裙的漂亮女子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二十出頭的年紀(jì),亭亭玉立,不施粉黛,卻美麗可人。
正是趙笠已經(jīng)過世了的妻子,李亞楠。
“你……你不是說,你要出去嗎?”
李亞楠支支吾吾的說著:“家里沒米了,回來的時候……能不能順便買兩斤?”
趙笠從墻上跳下來,還沒落地,李亞楠就已經(jīng)嚇得倒退幾步,她連忙將女兒護(hù)在背后,對趙笠說道:“小春真的餓壞了,她還在長身體,沒有東西吃的話……”
趙笠目光復(fù)雜,上一世的記憶正不停的沖刷著他的腦海。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回過神來,緊皺著的眉頭也終于舒展下來,看著自己的老婆孩子,趙笠露出了微笑。
原來,老子這是重生了啊!
二十歲和李亞楠結(jié)婚,后面兩人生了一個女兒,取名趙小春。
趙笠,出生于一個富商之家,過慣了優(yōu)質(zhì)生活,成年之后沒有任何意外,成了溜鷹斗狗不學(xué)無術(shù)的敗家子。
父母意外去世,他沒有任何能力守住家里的財產(chǎn),樹倒猢猻散,原本爹媽手底下的所謂“得力干將”們,紛紛卷錢跑路,留給趙笠的,只有兩間祖屋。
沒了人的管束,他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吃喝嫖賭抽,樣樣都沾,到最后,連僅剩的兩間祖屋都抵押了出去。
唯一還留下來的人,就只剩下他的妻子和四歲的女兒了。
但是因為趙笠性格暴躁,酗酒成性,動不動就打罵老婆孩子,常年累月下來,一家三口已經(jīng)貌合神離。
三十歲的時候,李亞楠和趙笠離了婚,孩子跟女方過。
趙笠對此樂見其成,和認(rèn)識的一群豬朋狗友,繼續(xù)花天酒地。
直到老年,已經(jīng)查出了肝癌晚期,又因為身無分文,無處可去的趙笠,最終孤獨(dú)的,病死在了一處橋底之下,足足兩個多星期,尸體都已經(jīng)完全腐爛,才被人發(fā)現(xiàn)。
和老婆孩子幾十年沒有見過面的他,深刻的體會到了什么叫做孤獨(dú),人這一輩子,臨死前,身旁要是連個親人都沒有,那該多悲哀啊?
上一世,他沒能給老婆孩子一個安穩(wěn)的家,既然老天爺給了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jī)會,無論如何,他也要彌補(bǔ)這一切!
“老婆……”
趙笠向前兩步,想要擁抱李亞楠。
不料李亞楠卻驚叫一聲,俯下身,摟住女兒,瑟瑟發(fā)抖。
趙笠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伸出的雙手也已經(jīng)收回。
正當(dāng)三人尷尬的處在一起不知道怎么辦時,門外忽然沖進(jìn)來了幾個流里流氣的地痞。
“姓趙的,你給我出來!”
領(lǐng)頭的是一個侏儒,只有一米二左右,卻生得虎背熊腰,四肢粗壯。
看到來人,李亞楠滿臉絕望,這人她認(rèn)識,每當(dāng)趙笠在外抵押了什么,上門討債的都是這個人。
此人名叫黃大佛,是本地一間賭場看場子的,不用想,趙笠肯定是在外頭賭錢了。
“記住,今天我?guī)ё吣闩畠海熘?,剩下的利息還不上,我還要帶走你老婆!”
黃大佛惡狠狠的盯著趙笠,然后示意身后兩個手下朝小春兒走去。
“媽媽,春兒怕!”小春兒使勁躲在李亞楠的身后。
護(hù)著女兒拼命后退,李亞楠指著趙笠大罵:“你這個畜生,連你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放過,居然要拿她去抵債,我當(dāng)初真是瞎了眼嫁給你!”
“臭婊子,乖乖把孩子交出來,不然勞資打斷你的腿!”
看到這個場景,趙笠大致也猜出了個大概。
“放開她們!”
趙笠一把抄起旁邊的掃把,箭一般就沖了過去,兩個地痞沒有防備之下,一人被掃中了腦袋,一人被拍中了胸口。
情急之中的趙笠,可是使出了全力,連掃把都斷成了兩截。
兩人應(yīng)聲倒地,哀嚎不已。
黃大佛吃驚之余,陰惻惻的對趙笠說道:“趙少,你這是什么意思?”
趙笠手里拿著兩截掃把柄,平靜的問道:“我欠你們多少錢?”
黃大佛舔了舔舌頭,笑道:“欠我們五百多大洋,昨天可是你說的,讓我們上門帶走你的女兒,怎么,現(xiàn)在難道要反悔?”
一個地痞爬起身來,拍了拍胸口,沖趙笠吐了一口口水,嗤笑道:“喊你一聲趙少,你就真當(dāng)自己是個人物啦?”
“敢對我們動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黃大佛制止了兩個怒火中燒的手下,繼續(xù)問趙笠:“給我們說道說道?”
別看黃大佛一副和氣的樣子,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陰狠程度,簡直可以用窮兇極惡來形容,不然區(qū)區(qū)一個侏儒,也不能震懾得了一間賭場。
“給我五天時間,我連本帶息還給你們!”
黃大佛嘖嘖了兩聲,搖頭晃腦道:“不夠不夠,剛才你出手打傷了我兩個弟兄,這醫(yī)藥費(fèi)也得算一算。”
趙笠瞇了瞇眼睛,“哦”了一聲,“那照你的意思?”
“一千!”
黃大佛伸出一根手指頭,大聲道:“五天之后,連本帶息,加上醫(yī)藥費(fèi)。要是超過了這個時間,錢還沒到我手上,利息不光翻倍,我還會無條件帶走你的老婆孩子!”
“可以!”
但是我也有一個條件,這五天時間里,你們不得上門騷擾我的家人!
兩邊的人都各懷心思,當(dāng)場就簽字畫押。
出了趙笠的家,看著滿臉不服氣的兩個小弟,黃大佛嗤笑道:“就你們這兩個鼠目寸光的東西,知道什么叫利益最大化嗎?”
“趙笠那小子如今窮得叮當(dāng)響,就是給他一個月兩個月的時間,他也不可能將錢還上,這么一鬧,不光他的賭債翻倍,而且期限一到,我們還能帶走他的老婆孩子,怎么看都是我們賺大了,你們就是忍耐個幾天,又如何?”
兩個地痞不敢多嘴,只好對著黃大佛放了幾響狗屁不通的馬屁。
“沒事吧?”趙笠扔掉了掃把,來到母女倆的面前。
“連自己的女兒都要賣,你還是個人嗎!”
李亞楠抱著淚眼婆娑的小春兒,滿眼憤恨的瞪著趙笠,恨不得把他給活撕了。
曾經(jīng)有好幾次,李亞楠都有想過,不如帶著小春兒自殺算了,但是每每看到小春兒天真無邪的樣子,她的心就軟下來了。
只是個小孩子,還沒有好好的活過一輩子,她有什么錯?
趙笠很想告訴母女倆,之前的那個趙笠已經(jīng)不在了,從今往后,自己一定會好好對她們的。
但是這番話說出來顯然是沒有人會相信的。
結(jié)婚四年來,他就沒有給過老婆孩子一天的好日子,整天就知道出去鬼混,看著躲在李亞楠懷里,正一臉恐懼看著自己的小春兒,趙笠內(nèi)疚不已。
“這次你是將他們打發(fā)了,但只有五天的期限,這么多錢你拿什么還?”
“難不成你真要咱們這一家到時候都去死嗎?”
李亞楠眼中滿是怨恨和絕望,她可是知道,黃大佛那些人,可都不是善茬,五天之內(nèi)籌不到錢的話,等待她們的,只有死路一條。
“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小春乖,爸爸這就給你買好吃的!”
趙笠擦了擦眼睛,擠出一個笑容,對女兒招招手,笑道:“等著爸爸,回來給你帶糖果!”
李亞楠不可置信的看著趙笠,印象里,她就從來沒有見趙笠笑過。
除了每天喝得酩酊大醉,就是打罵自己和女兒。
“今天他到底是怎么了?”
但是李亞楠不敢問,也不想問,她已經(jīng)對趙笠完全死心了,她這輩子的心愿,只想讓女兒能夠健康長大,然后獨(dú)立出去,遠(yuǎn)離這個惡魔一樣的父親。
趙笠?guī)е鴥?nèi)疚出了門,他理解李亞楠的心情,試問誰生活在被長期家暴的環(huán)境里,還能對施暴者生出信任呢?
走在老巷里,趙笠忽然愣住了,他摸遍全身,都沒能找到一毛錢。
剛才還信誓坦坦的說要給女兒買好吃的,如今身上連半分錢都沒有,這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