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劉國富口中得到了姜家老宅的地址,就匆匆離開了,當(dāng)時已是日頭西落,北方的晚霞熱烈而刺眼,站在小區(qū)外不遠(yuǎn)的公交站牌下,我想著,多年前,爺爺還未定居平江,許是也這樣為一口錢糧,一份安康,于世間奔波著。
說來也巧,劉國富說的姜家是做古董生意的,大概是情懷所致,這家人就住在我租住的那片老城區(qū),只是姜家的院子很大,明顯是多處宅基合在一起,重建過,仿制復(fù)古的建筑風(fēng)格,倒是讓我想起了靜謐的江南小院兒。
很像,就連院里的花圃,都栽著江南一代特有的茶花,觀音白。
我走過院門,佯裝不經(jīng)意的往里瞧了眼,猜測著宅院布局,周明書的尸身會藏在什么地方,卻迎頭撞上個拎著竹籃的女人。
女人身量很高,盈盈一握的細(xì)腰裹著件端莊的黑色旗袍,欣長纖瘦的體態(tài),竟讓我想起了半月前,于我家門外翩翩而立的楚子婳。
只是相較于楚子婳,這女人已是徐態(tài)之年,且眉目溫和,并不似楚子婳那般英氣逼人。
“抱歉。”我淡聲說著,俯身幫女人拾撿地上的東西,都是些香火紙錢,我還未及細(xì)想,那女人卻忽然倒地,暈了過去。
這時,姜家大院兒里跑出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喊著小姑,過來推開我,怒道,“你他媽誰?。繚L開!”
我看他從姜家出來,再看一地的香火紙錢,瞬間明白過來,便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否認(rèn)了句,“她不是我撞倒的。”
“撞了人還想跑?你他媽狗膽包天??!知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敢跑,老子讓你出不了奉天城!”那人呵斥著,輕易就將那女人抱起來,轉(zhuǎn)身進(jìn)了院子。
我摸摸鼻尖,將地上的東西撿起來,如愿以償?shù)幕爝M(jìn)了姜家大院兒。
好巧不巧,那個摔在門口的女人,就是姜梅。
喚她小姑的男人,也姓姜,是姜梅的內(nèi)侄,姜凱,這人兇得很,動不動就說要讓人打斷我的腿,我假裝沒聽到,一臉寡淡的環(huán)視著屋里的擺設(shè)。
能看出,這姜家人或是懂些奇門之術(shù),或是找先生看過,宅子里的擺設(shè)都很講究。
姜凱讓家里的伙計去找大夫,罵罵咧咧的坐在屋里,半晌我也沒見別人露面,似乎姜家除了這姑侄倆,就只有剛才那個伙計了。
等那伙計把大夫找來,姜凱守在床邊,緊張兮兮的問東問西,我問伙計,廁所在哪兒?
姜凱聽到,又是咒罵,“艸,你他媽是不是嚇尿了?”
我沒搭理他。
姜凱皺眉,只好不耐的跟那伙計說,“帶他去廁所。”
那意思,就連我都聽出來,姜凱是讓伙計盯著我了,可出了屋門,伙計把我?guī)У脚赃叺脑鹤?,就走了?/p>
沒人盯著,我在院中轉(zhuǎn)了一圈,循著地氣,很快就找到了姜家存放尸體的地方。
不在房間里,沒有冰棺,周明書的尸體就躺在一個黑漆漆的地窖里,里面還有一副棺木。
煞靈是橫死之人的血脈之氣所結(jié),要破掉煞靈,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燒掉原身的尸骨。
可這件事明顯不對,周明書的尸體已經(jīng)腐爛的很嚴(yán)重,沒有任何的防腐措施也就算了,竟連口棺材也沒有。
而劉曉蕓分明說過,她夢里有棺材,更何況那煞靈聚氣的時候也有棺形育靈臺,我是親眼所見。
心中狐疑,我走到旁邊那副棺木前看了看,那是口土里挖出來的老棺材,看封棺痕跡,應(yīng)該是被打開過。
棺材里的東西許是什么兇煞,故此棺身上彈著不少墨斗線,棺蓋還嵌著七星破煞釘。
我盯著那棺材,將整件事重新串在一起,細(xì)細(xì)思索著,身后忽然勁風(fēng)頓起,我立刻閃身躲開。
“媽的!你是劉國富的人!”姜凱一掌襲空,直接打在了棺材上,力道之大竟拍得那楠木棺橫移數(shù)寸,撞在墻上,磕掉了一大塊墻皮。
我轉(zhuǎn)身抓住腳梯,就想出去,卻被后面追來的姜凱抓住了腳踝。
“還他媽想跑?老子今兒就讓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有來無……”姜凱話未說完,我一腳蹬在他鼻梁上,三兩下就躍出了地窖。
回到正院,我快步走進(jìn)姜梅昏睡的房間,就見那老中醫(yī)趴在地上,早已人事不省,姜梅也不見了。
身后姜凱罵罵咧咧的追過來,進(jìn)屋也是一愣,幾乎是暴怒的喊那伙計過來,但哪還有人理他。
“別喊了,你那伙計是劉國富的人,剛才若是他好好盯著我,我怎么可能輕易找到周明書的尸體?”我淡聲提醒。
姜凱神色一怔,抹了把滿是鼻血的嘴,怒氣沖沖的過來要抓我衣領(lǐng)。
“是救人,還是發(fā)瘋,你想清楚。”我淡聲提醒。
姜凱咬咬牙,還是把手收了回去,猛地捶在桌子上,怒道,“這他媽到底是怎么回事!”
實木的圓桌應(yīng)聲斷裂,瞬間就趴在地上不能看了。
我瞟了他一眼,寡淡道,“我是劉曉蕓請的風(fēng)水師,來查風(fēng)水煞一事,姜梅被人挾持,我有無法推脫的責(zé)任,也可以幫你救回姜梅,但你得告訴我,這個玉墜是哪兒來的。”
我將那枚坑害了劉曉蕓的玉墜拿出來,給姜凱看。
姜凱頓時一愣。
顯然他認(rèn)識這東西。
“這墜子白玉藏血,是棺材里的好東西,但拿來作生辰禮卻幾乎要了劉曉蕓的命,這到底是姜梅送的,還是劉國富偷的?”我淡聲詢問。
姜凱眼角微跳,不耐道,“這是劉國富花二十萬,從一個土耗子手里買的。”
我不懂這種小物件兒,也不知道這價錢是高是低,但花二十萬買地窖里那口楠木棺,這價錢也未免太低了些。
姜凱果然繼續(xù)道,“就是地窖里那口棺材,劉國富用二十萬買了個兇煞回來,這棺材里的東西太兇,不能開,也不知他是用什么法子,拿到了里面的陪葬品,還把帶著血煞的玉墜給劉曉蕓當(dāng)生辰禮,我小姑在劉曉蕓身上見了這墜子,知道是棺材里的陪葬品,白玉藏血,在古董行里是大兇之物,她怕劉曉蕓遭了兇運丟命,想把墜子偷出來,前些天去了劉家一次,但當(dāng)時這墜子已經(jīng)不見了。”
“周明書是怎么死的?”我問姜凱。
“病死的,去年冬天開始,身體就不行了,耗了小半年,半個月前走了。”姜凱答得輕描淡寫,似乎對周明書沒什么感情。
說完,他又繼續(xù)道,“那口楠木棺,是兩天前小姑讓我?guī)藦膭坏膫}庫里偷出來的,我不明白!劉國富喪心病狂,他要害自己女兒,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小姑就是再念著何瀾的舊情,如今為劉曉蕓做的,也未免太多了!到頭來反倒把自己搭進(jìn)去了!”
姜凱言語之間存著惱怒。
或許他不懂,因為他不知道,不知道也許在很多年前姜梅就把自己搭進(jìn)去了。
但我也不懂,人世間的情愛,我還未經(jīng)歷過,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樣一種教人上窮碧落下黃泉,也甘之如貽的感覺。
見我冷著臉不說話,姜凱又問我,“你說能救我小姑,怎么救?這個劉國富邪門兒的很,我小姑說他會邪術(shù),不好對付,而且就算帶人找上門,沒有證據(jù),我們也拿他沒辦法!”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側(cè)眸,淡聲說著,“這玉墜,其實是個能養(yǎng)血脈之氣的寶貝,這人的一生,惶惶幾十年,死了能留在世上的,也就這點血脈之氣了。”
“什么寶貝不寶貝,氣不氣的?我還不知道這東西值錢?可你想拿它換我小姑回來,劉國富那個瘋子,肯定不同意!”
“不換,我讓他親自把人送回來。”我低聲回了句。
姜凱見我這副輕描淡寫的樣子,一時間被我唬得不輕,語氣都低了幾分,問我,“怎么做?”
“開棺,取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