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了膠囊公寓的搜證，班布里奇又來到了無塵空間清潔公司在六區(qū)的分部——六區(qū)20街某個地下倉庫。

這是一間處理站，這也是格倫的工作點。班布里奇來到這里時，看到的是雖忙碌又井然有序的情形。

在這里工作的大多是硅人類，少有的幾個純人類，也是管理階層。

班布里奇故計重施，表示因案情有變，受委托前來取證。

這里的人顯然沒有那么難纏，抬手一指：“那輛垃圾場都被撞得報廢了，前天剛運回來，喏，就在那……”

順著管理員的手指，班布里奇輕易便找到了格倫的垃圾車。

這輛多功能垃圾車一側的門被撞凹了一大塊，班布里奇看過監(jiān)控視頻，知道當日撞向垃圾車的那輛無人駕駛車的車速不高，否則，損傷絕不止這一點。

繞著垃圾車轉了兩圈，班布里奇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疑點，后側的垃圾倉早被清理得干干凈凈，一點殘余都沒有留下。

班布里奇無奈，只好扭著身子，鉆進有些扭曲的駕駛車廂，試圖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然而六區(qū)交通部門與保險公司顯然已經將這輛垃圾車里外都翻了個遍，班布里奇里外找了兩邊，除了一些殘骸，沒有找到一件格倫的個人物品。

他艱難挪動身軀，轉身之際，眼角的瞥到了后視鏡掛著什么東西，湊近一看，是一個鐘樓模樣的掛件，班布里奇認出這是六區(qū)古鐘廣場上的標志性建筑——公島建設之初由著名建筑師設計建造的大鐘樓。

將掛件取下，拿在手里細細觀察，班布里奇在小鐘樓側面發(fā)現(xiàn)一個簧扣，輕輕一按，小鐘樓“啪”地一聲，打開了，內里竟然是齒輪相疊的構造。

班布里奇這才明白這是一個等比例縮小的精巧工藝品，通過發(fā)條可以帶動齒輪，真的“走起來”。

只不過車禍的撞擊似乎對它造成了損壞，小鐘樓的時針停在了9:59:51。

這就是事發(fā)的時間了，班布里奇心想，警方的報告沒有錯誤，正要拍照，卻聽到身后響起了腳步聲。

“你是什么人？在這里做什么？”一個聲音質問道——

班布里奇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依然用了那套百試百靈的老說辭。

眼前的硅人類卻更疑惑了：“新聞上說格倫選擇了自我辯護，你是哪里來的律師？”

班布里奇反應飛快，立刻解釋：“沒錯，格倫先生確實選擇了自我辯護，但是他沒有經過專業(yè)的法律培訓，哦，就是你們說的，沒有搭載相關的模組，所以，我是以顧問的身份為格倫先生服務的。”

硅人類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班布里奇見他放下了戒心，便順勢與他攀談起來——

“您好，我是班布里奇。”

“您好，請叫我瑞安。我是格倫的同組搭檔。”

“那太巧了，我正在幫格倫先生收集證據，請問能耽誤您一點時間么？”

“不會花太多時間吧？我很忙。格倫被帶走后，公司一直沒有派人來補他的位置，現(xiàn)在他的工作都要我來完成，我已經連續(xù)負能好幾天了。”

“不會不會，只有幾個簡單的問題。事發(fā)當天，格倫有沒有什么異常的地方？”

“沒有，路面清潔的工作一天需要進行多次，我們一般會開垃圾車先將整條路段走一遍，然后進行人工清理，當天我和格倫一人開著一輛垃圾清潔車，從47街的兩端出發(fā)，一切都很順利，中途與他相遇時，我還和他打了招呼，并沒有什么異常的地方。”

班布里奇一邊聽一邊記錄：“對格倫闖紅燈的事，您有什么線索么？”

瑞安欲言又止，似乎不知從何說起。

班布里奇并不著急，耐心等他開口——

“對格倫車里的東西，我一無所知，但是這次交通事故卻發(fā)生得太奇怪。清潔車有固定的軌道，而且是勻速自動行駛，走完一段需要多少時間都是固定的，平時我們都是掐著表開始，這樣，經過路口的時候就不需要停車，可以最大化地利用時間，所以……”

班布里奇回想警方的調查報告，事發(fā)之后，人人都將焦點聚集在硅人類零部件上，倒是忽略了導致這些贓物被曝光的交通事故。

由于監(jiān)控中沒有任何疑點，這起事故被判定為格倫人為過失導致。

可是從瑞安這里得到的信息來看，班布里奇突然發(fā)現(xiàn)，這起事故本身也十分可疑。

“也許是格倫弄錯了時間。”瑞安的話拉回了班布里奇的思緒。

“硅人類不是自帶時間系統(tǒng)么？怎么會弄錯時間？”感到詫異，“我的助理艾米對時間的控制簡直精確到0.01秒。”

瑞安的表情出現(xiàn)了一絲尷尬，他說：“您的助理一定擁有較高級別的機體配置，像我們這樣機體配置較低的硅人類，機體兼容性較差，加上我和格倫的都接近使用時效，所以智腦還是有可能會因為能源系統(tǒng)的問題出現(xiàn)延遲的。嗯，只是有可能而已，我們都很小心會經常核對標準時間。關于這一點，公司也知道，反正這點問題并不影響我們工作。”

瑞安的后半句話更像是在解釋。

班布里奇點了點頭，卻并沒有多說什么，在他的義務辯護工作中，也遇到過不少雇主明知有風險，仍然一意孤行的案例。顯然，資本家大都如此。

結束了與瑞安的對話，班布里奇回到了車里，這時，他才發(fā)覺，之前發(fā)給艾米的照片不知何時已得到了回復——

“這些都是硅人類進行基礎保養(yǎng)需要的用品，是十分高檔的牌子，價格不菲”。

班布里奇點起一支煙，深深吸了以后，然后在腦中整理起目前收集到的信息——

從事清潔工作的D型低等級硅人類格倫，使用期限已經不足三年，去年四月，不知何故改變了維持五年多的制式生活，開始關心未來，增加工作，節(jié)省開支，并進行投資理財。

在一次本不該發(fā)生的交通事故中，被牽扯進偷竊案，在沒有切實證據的情況下，供詞前后矛盾，引起執(zhí)法者懷疑，被控偷竊后突然翻供，并控訴他們使用暴力，把一件極小的案件鬧得沸沸揚揚。

于是現(xiàn)在擺在面前的問題是：

悔供的目的？這是最讓班布里奇疑惑的，按照警方的報告，格倫原本只是被帶到執(zhí)法部錄一份簡單的筆錄，只要說清楚黑色塑膠袋的來處，就可以撇清關系，他卻用一系列操作將自己變成了此事最大的嫌疑犯。

存錢的意義？作為一個使用期限已經不足三年的硅人類，班布里奇實在想不通他存錢是為了什么。

昂貴的基礎保養(yǎng)品從何而來？之前班布里奇以為格倫停止了基礎保養(yǎng)，現(xiàn)在看來并不是這樣。他依然在進行基礎保養(yǎng)，甚至用了比之前更好的產品，只是并沒有任何支出，難道這些保養(yǎng)品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么？

負能問題如何解決？這一條至今還沒有任何線索，班布里奇對此毫無頭緒。

交通事故如何發(fā)生？這似乎是另一起獨立的案件，但是與瑞安談過后，班布里奇對事故發(fā)生的原因十分在意，他隱隱覺得，事故的發(fā)生并非毫無緣故。

目前收集到的線索只能得出這些結論，班布里奇覺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格倫工作的街區(qū)，實地了解一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