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后來才了解到,之前的那個中年男人叫周康,小女孩叫周欣,兩人是父女關系。
周康當時正在和別人進行通話,一時沒注意,周欣就跑走了,然后才會出現(xiàn)唐浩最開始看到的情況。
出于內(nèi)心的不安,唐浩跟著去了醫(yī)院。
經(jīng)過漫長而又煎熬的等待,醫(yī)生從手術室里走了出來,對周康說道:“你女兒沒有生命危險,但雙腿是肯定保不住了,我們的建議是,對她的下肢進行改造,讓她成為新人類,只要前期適應過來了,就不會對她的日常活動,造成任何不良影響。”
站在旁邊的唐浩,聽到這話,不由一愣,心情變得很是復雜。
他有點慶幸于小女孩的性命無礙,但又覺得,她要因此變成一個新人類……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在來醫(yī)院的路上,唐浩想了很多,他不再覺得新人類的存在沒有價值,可這種轉(zhuǎn)變對于那個小女孩來說,會不會造成什么不良影響?
周康和那醫(yī)生說了一些話后,才轉(zhuǎn)過身來,又對唐浩說了些感謝的話,其實他之前就已經(jīng)說過不少了,但此時得知周欣的確切情況,就更是加倍感激唐浩。
可面對周康的感恩之辭,唐浩臉色有些凝重,道:“但是……我還是讓她受傷了。”
周康皺眉道:“那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把小欣看好,和你無關,你能夠見義勇為,救下小欣的性命,這對我們一家人來說,就已經(jīng)是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了,你可千萬不要有任何自責的想法。”
唐浩又問道:“你同意了醫(yī)生的建議,會將小欣改造成一個新人類,對嗎?”
“當然,那是對她最好的選擇了,不是嗎?”
周康只是隨口一說的反問,結果卻問到了唐浩的內(nèi)心深處去,對啊,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選擇了,難道真要讓那小女孩,失去雙腿過一輩子嗎?這么簡單的問題,還需要多想嗎?
一念至此,唐浩便猛然想起,他和他爸爸唐文雄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那些爭吵。
也許當時,父親也是為了自己好,雖然他仍舊不記得征求自己的意見....
沉默了一會后,唐浩說道:“是的,你的選擇沒有錯。”
這是在回答周康,其實,也是唐浩想要對唐文雄說的話。
周康說道:“你也是個新人類,對于這件事應該是深有體會吧?這種感覺怎么樣?”
唐浩猶豫了片刻,道:“挺好的,剛開始有點不適應,但只要習慣了,機械身軀也有它的好處。”
周康道:“嗯,有些人哪怕是身體健全,也會專門把自己改造成新人類,我就認識好幾個這樣的朋友,這樣看來,應該是不會對小欣造成什么負面影響的,不過,具體是什么感受,我還真是不太清楚,你能給我詳細說一下嗎?”
唐浩道:“這……我覺得你還是去問那些專業(yè)人士吧?”
周康道:“那我當然會去問,但我也想聽一下你作為過來人的想法,這樣我或許就能體會到小欣的感受了,畢竟她還那么小,有些東西,沒有你表達得那么清楚。”
唐浩道:“好吧,反正就當聊天,我也不敢保證我說的就一定對。”
而后,唐浩就開始對周康說起,他這幾個月來的真實感受,為了不讓周康多作擔憂,唐浩并沒有說他對于此事的抵觸反抗,以及那些負面情緒,只是單純地講述那些變化與體會。
或許是今天所發(fā)生的這些事,讓他不再固執(zhí)己見,對成為新人類的事打開了心胸,也或許是因為面對一個才認識不久的人,讓他更容易說出內(nèi)心深處的話,而且還是他平時自己都不愿意去承認的事實。
這樣的訴說,也等于是讓唐浩以另一個視角,去重新審視他這段時間的生活。
他這才發(fā)現(xiàn),除了他個人情緒所導致的不良影響之外,這身體還真沒給他帶來過什么壞處。
說完后,唐浩突然說道:“其實……我對新人類還是存在有挺多偏見的。”
周康毫不意外,道:“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類對人類本身,不也有很多偏見嗎?你能夠意識到這一點,就說明你是想要改變那些偏見了。”
唐浩又一次被周康的話給擊中,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改變,但起碼我想要以一個相對正確客觀的角度,去看待這些事。”
周康微微一笑,道:“你以后有時間,可以多來醫(yī)院看看小欣,說不定這對你也會有點幫助。”
唐浩點頭道:“好,我會來的。”
此事過后,唐浩便開始真正去正視關于新人類的問題,但他并不打算從什么哲學的高度去研究這件事,他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學者,只是個普通大學生,也只能從實際出發(fā),盡可能去了解新人類這個群體,或者也可以說,他是想要了解現(xiàn)在的自己。
唐浩在網(wǎng)上查了很多資料,從新人類過去的歷史,到現(xiàn)在的生存狀態(tài)……等等。
看完后,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偏見有多么嚴重,而且很多事,在他之前接受心理輔導的時候,心理醫(yī)生都說有說過了,只是他當時根本沒有用心去聽,左耳進右耳出。
不過,相關的爭論也有很多,比如反新人類組織的那些主張和觀念,也有其道理所在,再加上立場不一樣,看法又會大有不同。
但唐浩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改造新人類這件事,對于像他和周欣這類的傷殘人士來說,絕對是利大于弊的,這就是在近乎絕望的黑暗里,用現(xiàn)代科技亮起的一盞明燈,給予了傷殘者新生的希望。
特別是當唐浩后來去醫(yī)院看望周欣時,這樣的感觸,便更加深刻。
要知道,唐浩可是親眼看到周欣雙腿被砸斷的,那幾天夜里,他甚至還一直夢到那血腥殘忍的畫面。
可在改造完成后,又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適應,唐浩見到周欣可以和正常人一樣下床走路,活蹦亂跳,而且她還極其樂觀,沒有產(chǎn)生低落抑郁的情緒,就像個從未遭遇不幸意外的可愛小天使。
如此種種匯聚結合在一起,再加上他自己的體會,終于是讓他徹底改變了對新人類的看法。
正因為此,唐浩便或多或少能夠理解,父親的工作具有多么重大的意義。
可是,就算唐文雄確實在做很重要的研究,就可以這樣不關心自己了嗎,工作就是必須要排在他的前面嗎?
唐浩依舊無法原諒父親對自己的漠不關心。
他帶著滿腹心思再一次來到醫(yī)院看望周欣,周欣看見他來,興高采烈的一疊聲叫哥哥。
唐浩幾步走到周欣面前,將她抱起來轉(zhuǎn)了個圈:“小欣今天有沒有乖乖吃藥啊,今天腿還疼嗎?”
小欣被唐浩逗得咯咯直笑:“有啊,有啊,腿一點兒都不疼了,哥哥的爸爸是研究所研究新人類的叔叔對嗎,哥哥的爸爸真厲害。”
唐浩有些失落的將周欣放回床上,嘆了一口氣:“哥哥的爸爸是很厲害,可是他每天都工作,從來都不回家,哥哥過得特別孤單。”
“那哥哥可以去看叔叔啊,哥哥不能陪在叔叔身邊,叔叔肯定也很孤單的。”周欣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的天真,卻讓唐浩陷入了沉思。
“他也......會孤單嗎?”
不論唐浩心里對父親的態(tài)度是否有改變,他對于新人類的觀念和想法已經(jīng)完全轉(zhuǎn)變了,生活也就不再那么頹廢消極。
他很快就回到了學校去上課,也和以前的朋友同學恢復了聯(lián)系,有人沒辦法接納成為新人類的他,唐浩表示理解,不會去責怪對方,而那些還愿意和他做朋友的,唐浩則是會加倍珍惜。
此外,他還去結識了不少新人類和硅人類的新朋友,也終于有了愿意和他一起打籃球的伙伴。
日常生活中,唐浩還愈發(fā)積極地利用自己的長處,去幫助別人。幫班上的女生搬東西,往常三四個男生一起干的活兒,如今他一個人就能搞定;幫鄰居小男孩撿回掛在樹上的風箏,三下兩下他就能爬上一棵大樹;還有一次,他甚至幫路人抓住了一個搶劫的小偷……
哪怕這其中有很多只是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在唐浩看來,他之所以能夠獲得新生,歸根結底,還是有賴于公島科技的饋贈,因此他便想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回饋于公島社會。
總的來說,唐浩的學習和生活,都逐漸走入了正軌,他的性格甚至變得陽光開朗了起來,也更加懂得去包容和體諒別人,他身邊的朋友都說他,不僅換了具身體,好像連人都換了一個,而那些和他較為熟悉的老師和長輩卻很清楚,這就是所謂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