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所有的殺人案都會找到正確的兇手嗎？

兇手是不是正確的，取決于審判者是否真的有能力抓到兇手。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冤案，都誕生于審判者的無知。

二順點了根煙，瞇著眼，煙霧繚繞，似是很享受的樣子。對面坐著的是剛抓來的嫌犯，正等著審問。

說實話，在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誰也不希望出了什么大事惹得上面不高興，到時候誰也沒好日子過。二順也是，他是家里人塞錢進來的。說好聽了是個警員，其實說白了就是個有許可證管人的混混罷了。其實也是，這種小地方，哪里來的什么正規(guī)警員？

二順聽給他介紹關(guān)系的人說，最近發(fā)生的可是大事，現(xiàn)在趁上面還沒怎么察覺，隨便找個人抓了讓他逼供，到時候上面問下來就把人上交就行了。

那個嫌犯叫全老六，是這地兒有名的慣偷了。這次的案子，死的是李發(fā)財一家三口，現(xiàn)場也就留下全老六盜竊的痕跡，所以現(xiàn)在大家心里都已經(jīng)認定人是全老六殺的了。謀財害命，盜竊不成被抓，不想再進局子，一氣之下就把人都殺了。

多么順理成章??！再加上李發(fā)財也的確是村里排在前頭的幾個有錢人，還是唯一幾個去過城里的。

二順又吸了口手里的煙，覺得這事兒準沒跑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干，“說說吧，李發(fā)財一家你是怎么殺的？”

雖然這么久以來二順沒審問過什么人，但這些臺詞早已背的滾瓜爛熟，現(xiàn)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個能稱得上排面的事兒了，還不得拿出來溜溜？

“二順哥，我叫您哥了還不成嗎，不是，殺人這事兒我是真沒干過，你也知道我那點膽，頂多偷個東西……”全老六越說聲音越小，似是憋屈的很。

誰能想到這種事啊！全老六真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三號那晚，他剛從隔壁村打完牌回來，又輸了不少，尋思著再偷一回。李發(fā)財家他之前就觀察了很久，沒逮著時間。今天晚上這么一看，居然趕了個巧。往日明晃晃的屋子里此時黑漆漆的，這才六點多，也不是睡覺的時候，看來是出去了。

他暗自慶幸，這一遭算是偷定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屋子里安靜的很，連死人氣都沒有，就算是室內(nèi)，也和外面一樣透著絲冷氣。全老六躡手躡腳的轉(zhuǎn)了轉(zhuǎn)，到底沒敢進里屋，在大敞著的房間里翻來翻去。別的他倒也沒偷，把衣服里的幾百塊錢拿了去，臨走又順了個衣服。

可誰知道，緊接著的，二順就找到他了，還說他殺了人！他一問才知道，原來李發(fā)財家人全死了！他心里暗罵，不知是哪個混賬玩意。

“你可別這么抬舉我，”二順終于開了口，“三號晚上你不是去他家偷東西了嗎？”

“話是這么說，可我也沒殺人??！”

“你放屁！”二順將記錄本摔在桌子上，覺得自己這時候肯定神氣極了，“三號晚上有人看到你拿著刀出來了！快說，你把刀扔哪兒了？”

“哪兒來的刀??！”再怎么不清楚，殺人和盜竊差個十萬八千里他還是知道的，“誰看見的？你找那人過來我們倆說說，還指不定就是他殺的呢！看見我去李發(fā)財家偷東西，就把這鍋水倒我身上！”

“你以為你想叫就能叫??？我們還要保護證人哩！”

全老六覺得二順可笑極了，還給他來什么保護證人這一套。

“我說你該招就招了吧，等過不了幾天，這事兒叫上面知道了，”說著，二順抬著下巴指了指北面，“到時候大家可都不好過，現(xiàn)在把該說的都說了，到時候把你往上面一交不久完事了嗎？”

二順湊近了，在他耳邊說道：“我可聽說，上面對自首的人一律寬大處理，待遇可好著呢！上面監(jiān)獄的伙食也不錯，你住那么幾年，可不比待在這里好？”

“待遇好你咋不去！”全老六可真是氣急了，“不是我干的你就算說出個花來也不是我干的！你不信，總有人會信我！”

“好啊你臭小子，不拿點真家伙伺候你還不開口了！”二順也生氣了，這人怎么就是聽不進去話呢！

說著，扭著全老六的胳膊進了監(jiān)獄。二順當混混當多了，全老六也不會打架，就這么一路被他生拉硬拽的拖了進去。

二順嘴里一邊咒罵著難以入耳的臟話，一邊隨手抓起旁邊的一個木棍子，抬手就是一頓打，生怕不過癮，打著打著腳也摻了進去。

這么幾天下來，全老六身上的上多了一層又一層，可硬是一句話也沒多說，問他什么，也只是大喊著“人不是我殺的！”

“我說，這人該不會是被你打傻了吧！”給二順介紹關(guān)系的人瞅了瞅全老六那模樣，問道。

“不能，我下手都有數(shù)。”

“我說，”他拍了拍二順的肩膀，在他耳邊小聲說道，“聽說這事已經(jīng)傳到外面了，就隔壁村的，城里頭可都傳遍了，聽說還有什么游行示威，要求力懲惡賊，估計上面這幾天就要來人了，你可看著點。”

二順罵了句什么，接著說道：“那群不省心的，這次我得和他算清了，能讓他招了就沒那么多事兒了！”

當天晚上，二順又見了全老六一面，這次可算是說的清清楚楚。

“你這事外面可都傳遍了，我可兜不住了。外面說你什么你知道嗎？什么罪大惡極、什么死有余。我看現(xiàn)在這情況，你要是認的話，還能好受點。你要還是不認，我看你一出這兒，別管那些人把你保護的多好，光是李發(fā)財在城里的人就能讓你活不過明天！”

全老六這次真的怕了，他沒想到這件事居然被傳了出去。李發(fā)財在城里有人他也是知道的，一聽二順這話，更是冷汗直流。挨了這么多天打，他也不是沒想過就這么承認了吧，可他以為挨過去了，二順也不能把他怎么樣，最后也得把他放了。可現(xiàn)如今上面要是來人了，那還能這么簡單？

你說他為什么不指望來的人查清楚真正的兇手？

他算是看清楚了，這些人都一個樣，既然大家都覺得他是兇手，就算他是白的，蓋了章，也得成黑的。大家都不給自己找什么麻煩，他這條狗命，八成是要被當成殺人犯交公嘍！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二順手底下的一個小嘍啰就急急忙忙的跑過來，說：“省里派的人來了！”

二順一聽，也不多做了，立馬出去迎。

他想到上面最近會派人來，但沒想到會來的這么快，更沒想到來的是省里的人，這陣勢可不小，全老六還真是有面子了！

二順是個會看臉色的人，人一來立馬把自己藏者的最好的東西都拿來了。來的人倒也挺多，十來個，為首的是個年輕人，下了車，四個人就朝這邊走來，其余的都在周圍守著，像是他們接見什么重要人物似的，倒顯得二順忙手忙腳的可笑。

一陣寒暄，那個年輕的小領(lǐng)導(dǎo)便要求見見人。

二順一想全老六身上的傷可還沒消全呢，別等著又怪罪他：“哎呀，您看，既然他已經(jīng)認罪了，那我們就把人交給您就行了，我們這地方，環(huán)境差得很，那監(jiān)獄更是一口臭味，這不是怕臟了您的衣服嗎。”

小領(lǐng)導(dǎo)臉一板，跟身后的男子說了幾句。那男人看起來三十幾歲，到不怎么起眼，但這個小領(lǐng)導(dǎo)一有什么是都得問他幾句，看來這人來頭也不小，可不能得罪了。

“這是我的屬下，季陽，你讓他一個人過去看看就好，他有些話要單獨問他。”小領(lǐng)導(dǎo)開了口。

這邊二順害怕全老六又抽風說人不是他殺的，也不敢隨便答應(yīng)，但看這架勢，又不能拒絕。

“那要不，我?guī)M去？”

“不用，我們領(lǐng)導(dǎo)還有些別的事要問你，你指一下路就可以了。”那個叫季陽的人開口說道，臉冷峻的嚇人。

這下二順不敢了，忙點著頭，指了指。

那邊人已經(jīng)招待下了，這邊季陽已經(jīng)看到了全老六。

“你是叫全老六嗎？”

后者點了點頭。

季陽看著他臉上的於傷和渙散的目光，繼續(xù)問道：“十月三號晚上你入室盜竊被發(fā)現(xiàn)，于是就失手殺了李發(fā)財一家，我說的對嗎？”

果然，就算是上面的人怎么了？還不一樣都是傻子。

全老六又點了點頭。

“不，不對。”季陽看著他的眼睛，“你不是第一次盜竊，以前也有案例，也被人發(fā)現(xiàn)過，都沒有殺過人。你們村的人也都說你膽子小的很，只敢做些小偷小摸，那你怎么會突然大了膽子殺人？現(xiàn)場的證據(jù)，說白了也只是你入室盜竊的證據(jù)，可是你殺人的證據(jù)，卻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證詞。”

“所以，”季陽看著他抬起來的頭，一字一頓的說道，“人不是你殺的。”

全老六看著他，暗淡的眼睛中似乎萌發(fā)出一種驚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