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三十三年,冬,夏朝。
持續(xù)兩年的天災讓百姓民不聊生。
西方,西部十三國聯(lián)合兵力,對邊城發(fā)起了進攻,三個月內,連攻下夏朝七座城池;北方,游牧民族的驍戎國也時常對邊境的城池大肆掠奪;南方,七十二寨雖然按兵不動,但也虎視眈眈。夏朝數百年的基業(yè)危在旦夕。
天災和外患還不是全部。
夏安三十四年,春,三皇子舉兵謀反,殺了夏安帝后,與太子兵戎相見。
夏安三十四年,秋,年僅十五歲的九皇子帶領兩萬蒼狼軍回京,以擁護六皇子為名,加入了戰(zhàn)局。
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這場內亂在次年年初便劃上了句號,最不被人看好的六皇子——夏景賢登上了皇位,成為了夏順帝。自此,九個皇子,只剩下閑散的七皇子和擁護夏景賢的九皇子,這就是著名的九街奪京。
夏順帝登基之后,治國有道,雖然天災又持續(xù)了一年,不過百姓的生活得到了最基本的保障。
九皇子——夏景陽,先穩(wěn)固了北方的邊防,又則親自帶兵,將西部十三國的部隊趕出了邊關。不過西部十三國并沒有放棄,集結了十五萬的軍隊,繼續(xù)大舉進攻,這一戰(zhàn)就僵持了兩年多。
最后,夏景陽帶領兩萬蒼狼軍,翻越了常年積雪的天華山,繞到了敵軍的背后,準備與大部隊夾擊西部十三國的主力部隊。結果沒想到的是,大部隊竟然遇上了暴風雪,沒有及時趕到,夏景陽帶著蒼狼軍奮力血戰(zhàn),但實在寡不敵眾,最后引發(fā)了雪崩,活埋了西部十三國的主力部隊,不過兩萬蒼狼軍僅剩下了三十幾人,而夏景陽也失去的雙腿,這就是給夏朝帶來安寧的決定性戰(zhàn)役——天華山之戰(zhàn)。
夏順五年,春,夏景陽被抬回了上京,十里官道兩側,跪滿了百姓,迎接這位夏朝的一代戰(zhàn)神。
自此,天災和內憂外患徹底的解決了,夏朝也開始向著下一個盛世邁出了第一步!
夏景陽回京幾日后,上京的大街上,兩名少女一前一后,向著一處稍微僻靜的街道走去。
為首的少女名叫夢文慧,夢府的三小姐,十歲,后邊跟著的是夢文慧的丫鬟,方巧兒,十五歲。
夢文慧的父親——夢子書是當朝的戶部侍郎,從四品,膝下兩兒五女。
夢文慧的母親原本也是個大家閨秀,不過家中生變,是以丫鬟的身份被賣進夢府的,因為生的非常漂亮,又擅長琴棋書畫,才被夢子書收做了妾室。但是夢文慧的母親生夢文慧的時候落下了病根,自那之后便不再受寵了。
雖然夢文慧的母親每月也有月銀,但是時常被苛扣,再加上沒有娘家的幫襯,生活要比其他的幾位夫人拮據很多,盡管衣食無憂,但是卻連個像樣的侍候丫鬟都沒有。
夏順帝登基之后,下令各城收容難民,上京也不例外,方巧兒就是第一批進入上京的難民,當時的方巧兒孤身一人,不過好在小時候跟父親習武,并沒吃多少苦。方巧兒在一次跟人爭饅頭的時候,恰巧被夢文慧的母親看見,便被帶回了夢府。
雖說夢文慧母親的生活拮據,不過那也是一般人家沒法比的??偟脕碚f,方巧兒的生活還是安穩(wěn)了下來。方巧兒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對夢文慧母女十分的忠心。
好景不長,兩年后,夢文慧的母親病逝,留下了當時只有七歲的夢文慧。之后夢文慧的月銀就更少了,夢文慧便跟著方巧兒相依為命,不過還好,方巧兒能干,夢文慧又拮據慣了,生活也算過得去。
結果誰都沒想到,一個多月前,從小到大都沒得過病的方巧兒竟然染上了風寒,一下子臥床不起,別說照顧夢文慧了,還要夢文慧反過來照顧方巧兒。
雖然夢文慧從未多說過什么,不過方巧兒的心里還是相當的不是滋味,病好了之后,便第一時間帶著夢文慧出來,再選個貼身的丫鬟,防止再發(fā)生之前那樣的情況。
“巧兒,我看還是算了吧!就我們兩人生活挺好的!”夢文慧是被方巧兒硬拉出來的,對于買丫鬟的事相當的反感,本來二人的錢就不多。
“小姐,你就別聽我的吧!”方巧兒嘆了口氣,什么都可以聽自家小姐的,唯獨這事兒,方巧兒絕不讓步。
方巧兒剛說完,便發(fā)現(xiàn)自家小姐停住了腳步,看向了路邊。方巧兒順著夢文慧的目光看去,發(fā)現(xiàn)一個瘦小的身體正抱膝蜷縮在墻根下,七八歲的模樣,衣衫十分的臟舊,還光著一只腳,頭發(fā)披散,也看不出是男孩還是女孩,因為臉完全埋在了雙膝之間。
也難怪自家小姐會注意到這個孩子,就連方巧兒看見的時候都感覺奇怪,因為這個孩子的脖子上戴了一個十分厚重的鐵圈。
就在方巧兒奇怪的時候,夢文慧四下看了看,向著最近的一個包子攤走了過去。
“老板,包子怎么賣的?”夢文慧問道。
“小妹妹,兩文錢一個,我家的包子,餡大味美,要不要來兩個嘗嘗?!”包子鋪老板笑著說道。
“來兩個吧。”夢文慧說著,從錢袋里掏出了四枚銅錢。
“好嘞!”老板接過了錢,利落的用油紙包了兩個大包子遞給了夢文慧。
夢文慧接過包子,道了聲謝,便向著那個孩子走去。
“官府會定時的施粥,小姐用不著接濟他。”方巧兒知道自家小姐的意思,提醒道。
“看他這么瘦小,估計搶不到粥吧。”夢文慧不以為意的笑了笑。
“那你在這等著。”方巧兒知道拗不過自家小姐,一把搶過了包子。
并不是方巧兒無情,雖然當年方巧兒沒受什么苦,但是這樣的孩子卻見多了,甚至有不少的孩子還沒有抵達上京,就餓死在了路上。
不過天災人禍雖然過去了,但是各地疫情卻還是十分嚴重,誰知道這個孩子是哪逃來的,萬一傳染了自家小姐,方巧兒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好好活下去吧。”方巧兒低喃一句,將包子放在了孩子的腳前,便轉身拉著自家小姐離開了。
方巧兒帶著夢文慧來到了一處偏僻的小院前。
買丫鬟這事本來應該是管家來的,不過別說方巧兒了,就是夢文慧也支不動管家。方巧兒又沒買過丫鬟,不過機緣巧合之下,倒是認識個人牙子。
方巧兒剛想抬手敲門,門便從里邊被拉開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愁眉苦臉走了出來,身后還跟著一個看著三十多歲的女人。
“歡迎下次光臨。”人牙子跟在最后,笑嘻嘻的送客。
人牙子是個四十來歲的女人,保養(yǎng)的倒還不錯,只是看著就十分的油滑,而且嘴里的一顆黃金的門牙格外的醒目。
“你們找誰???!”人牙子見到方巧兒和夢文慧,疑惑道。
“不記得我了?”方巧兒揚了揚拳頭,笑著問道。
人牙子看了看方巧兒,開始還一臉的疑惑,馬上就變成了一臉的驚恐。
“你認錯人了!”人牙子驚叫一聲,作勢就要關門。
方巧兒二話不說,一腳踢在了門板上。
“哎呦!”人牙子被門板撞的連連后退,一個屁堆兒跌坐在了地上。
“巧兒!”夢文慧見狀,忙呵斥道。
“小姐放心,她不會介意的。”方巧兒整了整裙子,淡淡的說道。
“都幾年了?!上次你也沒吃虧,還想怎么樣?!”人牙子捂著被門板撞紅的額頭,抱怨道。
“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就是想在你這買個丫鬟。”方巧兒解釋道。
“真的?!”人牙子一臉狐疑的盯著方巧兒。
方巧兒認真的點了點頭。
“早說嘛!”人牙子見生意上門了,立即一臉的諂媚,將方巧兒和夢文慧讓進了門。
這人牙子和方巧兒之間確實有些淵源,或者說孽緣。
當年方巧兒雖然是逃難進的上京,但是身體十分的健康,而且除了膚色有些黑,長得還算不錯,于是便被這個人牙子給盯上了,打算用吃的哄騙方巧兒。結果萬萬沒想到,方巧兒的身手非常的好,幾下就把人牙子打翻在地了。
那時候方巧兒雖然體型跟普通的十歲孩子差不多,但是飯量卻不輸給成年男子,人牙子可謂是損了夫人又折兵,嘴里的那顆金牙就是拜方巧兒所賜。買賣奴隸官府是允許的,但是拐賣就不行了,所以人牙子只好自認倒霉了。
人牙子干了十幾年這種勾當,哪在小丫頭身上吃過虧?!所以對方巧兒的臉是記憶猶新,只是五年了,方巧兒的膚色已經養(yǎng)了回來,長得也更水靈了,人牙子這才沒第一眼認出來。
“你們打算要個多大年齡的。”聽完方巧兒說明來意,人牙子笑著問道。
“不要太大的,也不用干什么重活,能給我打個下手就行。”方巧兒說道。
“好!先交二十兩的訂金,我?guī)湍銈冋艺?,十天之內送貨上門。”人牙子笑著說。
“多少?!”方巧兒一拍桌子,立即嚇得人牙子一哆嗦。
“二……二十兩的訂金,品相一般點的,交貨的時候還需要加十兩,要是好點的……”人牙子咽了咽口水,尷尬的回道。
“你是不是想再換一顆金牙?!”方巧兒皺了皺眉,對著人牙子揚了揚拳頭。
人牙子忙雙手捂嘴,一個勁的搖頭。
“這位夫人,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買丫鬟,不過你開的價實在是太離譜了。”坐在一旁的夢文慧開口道。
“這位小姐有所不知,近幾年天災不斷,現(xiàn)在瘟疫還沒完全過去,好的地方,誰愿意賣兒賣女?!不好的地方來的,就算白送給你們,你們敢要嗎?”人牙子對著夢文慧解釋道,眼角卻瞥著方巧兒。
夢文慧了然的點了點頭,倒是理解人牙子說的,不過方巧兒卻是一臉的氣憤,一副不依不饒的架勢。
“姑奶奶,我說的都是真的,剛才出去的那管家看到了吧?帶走的那個還二十兩銀子呢。”人牙子還是相當畏懼方巧兒的。
“那個老媽子?!”方巧兒也有些詫異。
“沒錯,就是那樣的老媽子,現(xiàn)在知根知底的,都要二十兩。”人牙子忙伸出了兩根手指,強調道。
“叨擾夫人了,我們還是不買了。”夢文慧說著,站起了身。
“小姐……”方巧兒郁悶的開口。
“巧兒,我們回去吧。”夢文慧笑著說道。
夢文慧倒是不以為意,感覺現(xiàn)在兩人的生活挺好的,并不想打破這份平靜。
人牙子像送瘟神一樣送走了二人,這才長舒了口氣,捂著還有些紅腫的額頭直哎呦。
方巧兒低著頭,跟在自家小姐身后,打算原路返回,心情非常的糟糕。夢文慧的生活已經很拮據了,衣服都是最便宜的,吃食都是府里廚房做的,但就算這樣,積蓄也不過五十多兩銀子,現(xiàn)在世道又不好,很多東西的價格都飛漲,前段日子,方巧兒生病就花出去了十兩銀子,要不說什么也要買個丫鬟回去。
方巧兒正自責著,突然發(fā)現(xiàn)自家小姐拐向了路旁,等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夢文慧已經蹲在了之前那個孩子的身邊。
“小姐!”方巧兒馬上制止道。
“小朋友,你沒事吧?”夢文慧并沒理方巧兒,而是柔聲問道。
方巧兒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放的包子還在孩子的腳前,而孩子跟剛才見到的姿勢一樣,一動沒動。
“小朋友?”夢文慧見孩子沒反應,打算伸手拍拍孩子的肩膀,但是手剛碰到孩子,便見孩子身子一側,倒在了一旁。
夢文慧一怔,即使孩子臉上全是泥污,但是依舊可以看出一種不正常的紅。
“好燙!”夢文慧忙伸手去探孩子的額頭,心里暗叫不妙。
夢文慧也不在乎孩子滿身的泥污,伸手便要將孩子抱起來,不過卻根本沒抱起來。夢文慧是下意識的舉動,竟一時忘了,自己沒有方巧兒的身手,抱不起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小姐!”方巧兒在一旁又急又氣,不過也知道,自家小姐平時看著文弱,但是下定決心的事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巧兒,快,帶他去百善堂。”夢文慧一臉的焦急。
方巧兒咬了咬牙,上前將孩子抱了起來,向著醫(yī)館跑去。
百善堂并不大,里邊只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醫(yī)師,姓王,見到夢文慧跑進來的時候并不驚訝,一個多月前,就是這位小姐攙著方巧兒來看病的,從那以后每三天都會親自來抓藥。
當時很多醫(yī)館見夢文慧是個小孩子,穿的雖說還可以,但仍舊看不出大家閨秀的模樣,都怕夢文慧出不起診費,將夢文慧拒之門外。夢文慧找了好久,才找到了坐落在小巷里的百善堂。要知道,這些對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并不容易,尤其是夢文慧這樣一個千金小姐。其實夢府有自己的醫(yī)師,不過夢文慧是請不動的。
王醫(yī)師剛要跟夢文慧打招呼,便見到夢文慧身后的方巧兒,還有方巧兒懷里的孩子,不由得皺了皺眉。
“王醫(yī)師,麻煩你救救他!”夢文慧氣喘吁吁的說道。
“來內堂吧。”王醫(yī)師忙將三人往內堂里讓。
方巧兒將孩子放在病床上,王醫(yī)師立即開始診脈。
“這孩子是哪來的?”王醫(yī)師診過了脈,微微皺眉,看向了孩子身上的鐵圈,上邊還有兩扣鎖鏈。
王醫(yī)師之前有幸見過這種鐵圈,南方善用毒,他們?yōu)榱嗽嚩?,會挑選一些健康的孩子,在生下來的時候便用鐵圈套于頸部,等孩子長大以后,鐵圈便再也取不下來了。
“大……大街上!”夢文慧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夢小姐,救他,對你無一點好處。”王醫(yī)師勸道。
盡管王醫(yī)師知道夢文慧是好心,但是與這些人產生了聯(lián)系,可未必會是好事。
“多謝王醫(yī)師提醒,不過娘親教我要與人為善,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夢文慧淡淡一笑,說出了與這個年齡不符的話。
“好吧,只不過……這孩子得的不是病,而是中了毒,而且是我沒見過的毒。”王醫(yī)師輕嘆了一聲,緩緩說道。
“不能救么?”夢文慧看向病床上的孩子,一臉的擔憂。
“我的建議……用參湯吊命,剩下就看他的造化了。”王醫(yī)師猶豫了一下,緩緩道。
“吊命?!不能直接把毒解了嗎?”方巧兒皺了皺眉,問道。
“姑娘,別看我這醫(yī)館不大,但是老夫敢斷言,這上京之內,無人認識此毒,要想解毒,恐怕要去南方走上一趟,不過這孩子應該經不起這一遭。”王醫(yī)師也不生氣,捋了捋胡須,自信道。
“我們并不是信不過王醫(yī)師,只是……”夢文慧也皺了皺眉,現(xiàn)在正是藥材緊缺之際,吊命的人參可不是夢文慧負擔得起的。
王醫(yī)師看出了夢文慧的意思,起身走了出去,不多時,拿了一包參片回來。
“既然讓我趕上了,也算是有緣,這些參片你們先拿去用,早晚各熬一片。”王醫(yī)師將參片遞到了夢文慧的面前。
“這怎么使得?!”夢文慧連忙推辭道。
“你一個小丫頭都能對這孩子伸出援手,老夫作為一名醫(yī)者,又豈能見死不救?!”王醫(yī)師說著,將參片塞進了夢文慧的手中。
“那就多謝王醫(yī)師了,此次的恩德,日后定將加倍奉還。”夢文慧感激的說道。
“帶他回去好好將養(yǎng)吧,若真想報答我,也要等他能挺過去再說。”王醫(yī)師點了點頭。
送走了夢文慧,王醫(yī)師輕嘆了一聲,沒想到,過了這么多年,竟然還能見到毒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