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眼看悅微一頭就要磕在金簪之上,突得從旁邊伸出一只細(xì)長小手來。
對這外來人,室內(nèi)兩人皆是一驚。
羅仔珍揉揉眼,道:“柳小六?”
來人正是身穿一身淡藍色男子窄袖長袍的柳小六,她現(xiàn)下身子雖是女子卻也高挑,穿著這一身衣裳倒是有幾分男子英氣。
轉(zhuǎn)頭看了眼窗外霧白天色,羅仔珍迷惑道:“你起這么早干嘛?”
“這個待會再說。”柳小六擰著眉看向悅微額下三寸的那只金簪,道:“你這大清早就大開殺戒?”
殺戒?
羅仔珍一懵,沿著柳小六的目光往下看去。
霎時間,那金簪尾端閃著的尖銳光芒讓她心頭一涼,一個翻身起來,將那金簪拿起,羅仔珍倒抽一口氣,“好家伙。你是故意往這金簪上磕的?”
后一句話是問悅微的。
但悅微看到從自己額下三寸取出的金簪后,那煞白的臉色,便足以證明她并不知情。
柳小六莫名地看著兩人,一手將悅微扶起來,道:“所以你們到底在干嘛?”
“沒干嘛。”羅仔珍的目光在柳小六放在悅微腰間的手上看了一眼,當(dāng)即上去就在柳小六手上甩了一個巴掌。
柳小六吃痛,馬上松手跳開。
羅仔珍接手悅微,將她扶住,而后從妝奩中取出一對紅寶石耳墜來,親自給悅微帶上。
為方便自己動作,羅仔珍是將悅微按在與妝奩配套的凳子上的。
耳墜帶好,強行忽略了悅微那坐立不安的模樣,羅仔珍透過銅鏡看著悅微的皮相。
雖然頭發(fā)是枯黃些,面色是肌瘦些,但眉宇間還是能看出幾分清水出芙蓉的清麗的。
就是太過膽小怯懦了。
羅仔珍看了眼悅微因坐在主子位子上,而激動害怕到泛淚的雙眸,拍拍她肩膀,道:“行了,等你膝蓋緩一會,就自行離開吧。昨晚你辛苦,耳環(huán)也給你。”
悅微像是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恩賜,雙眼含淚,做西子捧心狀,激動感恩地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話來,“奴奴婢……”
這時,將手背上痛楚驅(qū)散的柳小六也蹦跶到兩人跟前來了。
她先是探頭探腦地看了眼銅鏡,夸張地做出一副震驚模樣,“哇!好一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小美人。好看好看!”
悅微被她夸得紅了臉。
羅仔珍卻是推了柳小六一把,嗤笑道:“得了吧你,油嘴滑舌怎么都改不了。大清早不睡覺,來做什么?”
聽了羅仔珍這話,柳小六方才想起今日要事,做賊般覆到羅仔珍耳邊說了一句話。
羅仔珍聞言,疑惑凝眉,“買那個做什么?”
“哎呀哎呀!”柳小六卻是不想多與她解釋,只兩手使勁將人往外推,“你別問那么多,反正我就是想要又沒錢,你快點同我前去。”
推推搡搡間,兩人走遠了。
而原地。
悅微坐在軟凳上,含羞帶怯地看向銅鏡,她害羞極了,不像是在看自己,反倒像是在看誰家的貴公子,看她的情郎。
小鹿般的眼睛倏地掀起一絲,怯怯地往銅鏡上掃了一眼,便飛快地垂下頭。
悅微擰著手指,耳邊仿佛還旋著柳小六歡快的聲音:那……那個公子,他夸悅微呢!他在夸悅微哦~
另一邊。
柳小六將羅仔珍卷到了裁縫店,她先前覆在羅仔珍耳邊說的話是:給我買幾套男裝。
即使現(xiàn)下聽雨軒、千機樓的財政大權(quán)尚未交付到羅仔珍手中,但背靠羅家,也足夠這兩人享受上賓待遇了。
坐在皇城最大的裁縫鋪子,甫一進門便被請到了二樓雅間。
羅仔珍坐在一僻靜角落細(xì)細(xì)品茶,一邊喝茶一邊看柳小六花蝴蝶一般攜著各色各款男子衣裳在二樓穿梭,時不時還要發(fā)表個意見:
“對。”
“嗯。”
“這件好看。”
得到滿意答案。柳小六將衣裳往掌柜懷里一塞,“包起來。”
而后她便又哼著歌飛走了。
羅仔珍看了眼那些柳小六選中的衣裳,紅的黑的綠的藍的。
嘖嘖嘖。
俗不可耐。
腦海中突得浮現(xiàn)一片銀白色衣擺,不知從何而來,但羅仔珍就是覺得那銀白的應(yīng)當(dāng)是好看的。
是故,在見柳小六在一件墨黑一件銀白的衣裳跟前糾結(jié)時,坐了許久的羅仔珍總算起身,走到柳小六身側(cè),指著那銀白衣裳道:“這個好看。”
“是嗎?”柳小六有些遲疑,但也很快接受,“好!那就……”
“算了!”倏地,羅仔珍抄起那墨黑的長袍塞到柳小六懷中,面對柳小六迷茫的臉,她認(rèn)真道:“還是這件適合你。”
“這……”柳小六坦然接受,“那便就這件吧。掌柜!”
“哎~”候在柳小六這大財神爺跟前的掌柜趕緊上前,笑得虔誠而認(rèn)真,“您有什么吩咐?”
“沒什么吩咐。”柳小六轉(zhuǎn)身,看了眼那已經(jīng)成堆的衣裳,道:“再加上這件黑色的,就要這些吧。她付銀子。”
最后一句,柳小六是指著羅仔珍說的。
掌柜聞言,差點將眼睛珠子掉出來:原來那個一直坐著喝茶的才是財神爺?。∵€好手下照顧的還算體貼,沒失了體統(tǒng)。
趕緊拖著圓滾滾的身子上前,掌柜堆笑道:“這位小姐,咱們這邊請,去樓下結(jié)賬。”
羅仔珍聞言,不置一詞地跟掌柜走了。
想來哪怕是皇城最大的裁縫鋪子,掌柜也沒見過柳小六這樣買衣裳的人,哪里像是買衣服,倒像是批發(fā)衣服。
甭管什么色什么款哪個季節(jié)穿的,只要是男子的衣裳,她統(tǒng)統(tǒng)要一份。
直到羅仔珍柳小六兩人都出了裁縫鋪,那掌柜還帶著一眾小裁縫站在門口歡送兩位財神爺,并極力保證會盡快將衣服送往府邸。
兩人坐在馬車上,羅仔珍看了眼柳小六那一臉癡笑的表情,皺著眉踹了她一腳,“想什么呢?笑這么猥瑣?”
正深陷于對自己未來的某種美好期望,猝不及防挨了一腳,柳小六一個激靈,而后才跳腳道:“什么叫猥瑣?。?!我這笑叫勝券在握叫宏偉志愿!”
“對,”羅仔珍雙手環(huán)胸,往后靠在馬車?yán)锓胖玫能泬|上,“是一敗涂地是猥瑣設(shè)想。”
“你!”柳小六跳腳,但在正準(zhǔn)備往起竄的時候,突像想到了什么,又老神在在地坐下,挑眉道:
“我不與你逞口舌,反正你就看著吧。往日不是總聽什么女裝大佬?那柳小爺就來個男裝大佬。只要裝的深,鐵柱磨成針。我就不信了,前世萬花叢中過的人,換個地方能連個女子小手都摸不上。”
原來打的是這么個主意,羅仔珍輕笑一聲不置一詞。
馬車搖搖晃晃,兩人很快回了羅府。
眼瞧珍輝閣已經(jīng)近在眼前,柳小六歡快地邊走邊跳,跳了沒幾下又轉(zhuǎn)頭問羅仔珍道:“對了,大魔王,咱們早上吃……”
“?。?!”
柳小六話說一半,突得從珍輝閣院里傳來了一聲女子痛苦的尖叫。
尖叫中既是痛苦又是絕望,痛郁之意沖破云霄,簡直要將柳小六天靈蓋都掀了去。
柳小六臉上的愜意當(dāng)即一收,與羅仔珍對視一眼,后者遞給她一個眼神,兩人當(dāng)即斂住腳步聲往院門而去。
珍輝閣中。
四個衣著華麗的丫鬟圍成了一個圈,圈里跪坐著痛苦哭嚎的悅微。
悅微一手捂著冉冉流血的耳垂,一邊痛苦地看著為首的一個大丫鬟,哭求道:“姐姐好姐姐,這是小姐賞賜給悅微的,求求您還給悅微好不好?求求您求求您,悅微給您磕頭了!”
說完,悅微便真的使勁用頭往地上磕去。
一下。
兩下。
不到三下,悅微額頭便破了皮流出血,青青紫紫和著血,看著好不狼狽。
但為首那大丫鬟卻是沒有半分憐憫之心,反倒看著悅微耳垂上的另一只紅寶石耳墜,這耳墜掛在悅微耳朵上,隨著她動作,搖晃跳躍,好看的要命。
不過,再怎么好看,這會還是掛在一個愚昧固執(zhí)的蠢驢耳朵上!
大丫鬟眼中浮現(xiàn)一絲狠厲,趁悅微再磕頭而下的時候,一腳踹在她腦袋上,直將悅微踹地差點翻倒在地。
“我告訴你,整個珍輝閣都在我手下。你要是不想你另一只耳朵也被我扯爛,就趕緊將耳墜交出來。我倒是不介意再直接從你另一只耳朵上,將耳墜扯下來!哭什么哭?識相的就趕緊將耳墜交出來!聽到?jīng)]!”
“不不不!”悅微痛苦地起身,搖頭道:“這是小姐的賞賜,悅微不能悅微……啊~小姐?!”
看著悅微突然瞪大了的眼睛,大丫鬟嗤笑一聲,道:“什么小姐?小姐這幾天晝出夜伏,這會才不會回來呢!你少在這裝神弄……”
嘴上雖這么說著,大丫鬟卻還是情不自禁地往院門口方向轉(zhuǎn)去。
卻不想,她剛一轉(zhuǎn)頭,便正對上了一雙猩紅的眼睛。
這眼睛。
既冷酷又殘忍,包含著無盡的風(fēng)霜雪雨。
微微幼態(tài)之后,是無盡的黑暗與寂靜。
是羅仔珍。
旁邊三個助紂為虐的丫鬟當(dāng)即“咚”的一聲給羅仔珍跪下,怯怯不敢說話,連求饒都不敢。
“小小小小姐……”大丫鬟嚇得魂都要飛了,腦子空白一片,顫顫巍巍地想要給羅仔珍跪下,卻被羅仔珍一把揪住了衣領(lǐng)。
“你說,這珍輝閣是誰做主?”羅仔珍問。
大丫鬟顫顫巍巍道:“是……是小姐……”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