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法下葬?
什么叫沒法下葬?
我腦子里嗡嗡的,反復(fù)回響著這幾個字。
但蓮姨丟下這話,似乎生怕我再追問什么,隨口交代了我兩句,什么待會兒恢復(fù)了精神下樓吃午飯之類的,就抱著菜籃子離開了我的房間。
我現(xiàn)在哪有吃飯的心情?
我媽分明跟我說,爺爺已經(jīng)安然下葬了,可是現(xiàn)在蓮姨卻告訴我,爺爺沒法下葬?既然知道我醒過來肯定要找爺爺,她們?yōu)槭裁磿f出這種相互矛盾的話來呢?
果然,爺爺?shù)乃?,還是有點古怪!
亂葬崗嗎?
如果蓮姨沒騙我的話,就說明我還能見到爺爺……
想到這,我當(dāng)即翻身下床,套上鞋子,健步如飛地下了樓。
雖然躺了那么久,身體并沒有出現(xiàn)軟弱無力、饑餓口渴的情況,這多少讓我有點兒意外,但對眼下的我來說,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路過廚房的時候,我看到蓮姨正在跟人說話。
但由于角度問題,根本看不到蓮姨對面的人,我又一心惦記著去亂葬崗找爺爺,還怕出聲會被她攔下來,所以也沒在意,偷偷摸摸地就出了后門,直奔村子南邊的亂葬崗。
封村的亂葬崗,據(jù)說已經(jīng)有兩百年的歷史了。
幾乎十里八鄉(xiāng)的村民,都知道這么個地方。戰(zhàn)爭年代,這里也算是不少無家可歸的人最后的歸宿,后來也有不少客死他鄉(xiāng)沒人來接尸的外鄉(xiāng)人被葬在這里。
不過現(xiàn)在,交通和通訊越來越發(fā)達,人口管控嚴格了許多,習(xí)俗也從土葬逐漸改成了火化,所以外鄉(xiāng)人就算客死他鄉(xiāng)了,也會送到鎮(zhèn)上,火化后再等著家人來認領(lǐng)。
估計除了窮兇惡極的殺人犯,已經(jīng)沒有人會埋尸在這里了。
只不過,村民們都不怎么跟自家孩子提亂葬崗的事,所以村里大多數(shù)的年輕人,都只知道封村有個亂葬崗,還當(dāng)是山里那個胡亂立了幾塊碑的小墳地。
他們完全不知道,進山時路過的那個長滿了竹子的小山丘,就是亂葬崗。
我倒是很清楚這點。
畢竟,爺爺曾經(jīng)帶我來這里練過陰陽術(shù)數(shù),只是我身處這種怨靈遍地的地方,都沒有感應(yīng)到陰物,他老人家也就由得我去,懶得再費這個功夫了。
后來,我問了爺爺為什么帶我來竹林山丘練術(shù)法。
爺爺才告訴我,這里就是封村的亂葬崗,本來是一個小盆地,就是尸首累累才漸漸摞成了小山丘,早年間還因為出了可怕的靈異事件,有高人讓村民們給這些尸首蓋上了厚土,又在四方設(shè)了陣法,才讓小山丘平靜了那么多年。
當(dāng)時的我雖然沒有陰陽眼,看不到什么恐怖的畫面,但只要稍微想想腳底下踩得都是尸體,就覺得雙腿發(fā)軟,打那以后再也不來這里玩了。
一晃多年。
我也沒想到自己再次進入亂葬崗,竟然是為了爺爺。
但既然爺爺最后的歸宿是在這里,不管是我媽在說謊,還是蓮姨在說謊,這趟亂葬崗之旅,我都勢在必行!
可惜,今天的天氣不是太好。
我剛出門的時候,天上就是烏泱泱的一片,等我走到山丘,就噼里啪啦地下了一陣雨。
雨水打在我臉上,涼涼的,還帶了幾分竹子的清香,絲毫沒有亂葬崗應(yīng)有的腐臭味,完全讓人聯(lián)想不到腳底下踩著的是累累白骨。
這片小山丘,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我不知道爺爺?shù)某鍪碌攸c在哪里,給家人算卦又是卦師大忌,而且這是亂葬崗,牽扯了太多人的命格,也不太好給這個地方算卦。
我出門走得急,手頭也沒帶什么工具。
就算臨時用手邊的東西做成了靈擺、羅盤之類的靈性導(dǎo)航物,在這種陰氣過甚的地方,也很容易被靈體擾亂。
除了親自走一圈外,別無他法。
我意識到這點,也沒再耽擱,果斷地就鉆進了竹林里。
這片竹林,因為養(yǎng)分過甚,生長得十分茂密。一眼望進竹林深處,層層疊疊的枝葉,早已經(jīng)將陽光和雨滴都遮了個干凈。
大夏天的正午,就算來了一場雨,依舊悶熱無比。
可是我越往深處走,就越是黑暗陰冷,仿佛有種刺骨的冷意,在不停地往我的身體里鉆。
這種感覺,我跟爺爺一起來的時候,并沒有產(chǎn)生過,但又異常的熟悉,就好像我在什么地方深切體會過一般。
黃泉路嗎?
好像不太一樣……
不管是發(fā)現(xiàn)夏蘭不對勁,或者是意識到自己在黃泉路時,那種涼意直竄腦門的感覺,主要是源自于心里的恐懼,而不是身體切實感受。
而眼下,我并不害怕。
所以,到底是哪里來的熟悉感呢?
我暗自納悶,隨手又折了一根竹條,去扒拉擋住前方視野的雜草。剛一伸手,一道白影突然從我的眼角晃了過去,瞬間帶起了一陣陰風(fēng)。
是阿飄?
我?guī)缀跛查g下了判斷,下意識就追著白影跑了過去。
白影在路過我的時候,還飄得很快,但一注意到我跟在后面時,就開始飄飄停停的,似乎是一路在等著我追上去。
我直覺這事兒跟爺爺有關(guān),所以沒有絲毫猶豫,腳步不停地跟著他走。
正當(dāng)我追著白影,準備跨過一根臥地的竹子時——
“狗子!”
厲喝聲乍然響起。
我被嚇了一跳,一腳蹬在了那根竹子上,注意力瞬間回到了當(dāng)下,立刻發(fā)現(xiàn)竹子的另一邊竟然是一灘黑沉沉的死水。
說是水坑,倒不如說,更像是一個墳坑。
一股濃重的腐臭味,從那灘死水里冒出來,差點沒讓我吐出來。
要不是我被厲喝聲拉回了注意力,只怕早已經(jīng)一腳踏了進去,這會兒是生是死,那可就真不太好說了。
這個白影,絕對是故意的!
我穩(wěn)住了心神,目光如炬地盯著白影:“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影覺察到我沒有掉入墳坑,一眨眼就躥到了我的面前。它一歪腦袋,從長長的頭發(fā)底下露出了半張蒼白的臉,和一只血紅的眼睛。
我頓時一怔。
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感覺到自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扯著往墳坑跌去。
生死當(dāng)頭。
一道天雷突然落到我的眼前,不偏不倚地劈到了白影上。在一陣差點撕裂我耳膜的吼叫過后,白影就這樣消散無蹤了。
“咚——”
伴隨著這聲響,拉扯著我的力量沒了,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就往死水里跌了下去。
我下意識閉上了眼睛,但想象中濕漉漉的黏膩感卻沒有發(fā)生,相反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結(jié)結(jié)實實地落到了地上。
嗯?怎么回事?
我忙睜開眼,四下打量了一番。
眼前的竹林還是那個竹林,但哪里還有什么白影、水坑的影子,反倒是小路的另一邊,站著一個仙風(fēng)道骨的老道長,正笑瞇瞇地看著我。
“牛鼻子爺爺,你怎么會在這里?!”
“你這臭小子,剛醒過來就到處亂跑,要是出了什么好歹,那你爺爺可不就白白犧牲了嗎?”老道長一捋胡須,臉上雖在笑,笑意卻不達眼底,“他可是因為你壞了規(guī)矩,才不得已以命祭天的,你莫要辜負了他的良苦用心,快跟我回去!”
“可是……”
“你來亂葬崗也看不到他,他已經(jīng)被安葬在了縣城里的墓園。我下午也要啟程回道觀,在那之前,我必須得將你爺爺留下的這東西交給你。”
老道長緩步上前,從袖中取出了一把形狀古怪的鑰匙,放到我的手心后,又語重心長地提醒了我一句。
“狗子,千萬別讓爺爺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