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無為火車站,空氣清冷,呵氣成霧。
我在下站前就穿上了棉外套,換上了夾絨的牛仔褲,依然有點冷。
出站口圍著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有很多來接親人的,也有很多是來拉客的黑車司機(jī)。
見我走出來,有人上前來問,“去哪兒”,對這些熱情的問話,我不予理會。我自然不會坐這些黑車,我打算去火車站停車場那里攔正經(jīng)的出租車。
前廣場停車場專門規(guī)劃了一處出租車?yán)蛥^(qū),印象中那里有人專門維持秩序。
一個穿著紅底白花棉襖的中年阿姨過來,熱情地問:小伙子住店嗎?這么冷,住一夜再走嘛。
我說,不住。
她又跟上來,小聲地說,我們的小妹保管又嫩又懂事。
我有點愣住了,不是動心了,而是被驚到了。我之前這里來來往往,都沒有人追上來跟我說這些,雖然我也知道,火車站附近多多少少會有些做皮肉生意的,但像這樣明目張膽地跑過來推銷的,還實在沒見過,朦朦朧朧地感覺到,這家鄉(xiāng)的小縣城有些變了。
我對她吼了一句:滾!然后便大踏步地往前走。
不是我假純潔,而是我對這種通過錢來買賣的關(guān)系,一見面就那個的事情,我真的是毫無興趣。
我憤怒還因為她破壞了我對家鄉(xiāng)的淳樸印象?;蛟S是我太潔癖了,或是太執(zhí)著了。做人由心,任我潔癖或執(zhí)念,我自接受。
我背后隱隱傳來那中年阿姨的叫罵聲,你個二百五,你個窮鬼……
出租車等候區(qū),排著一條大約十幾個人的隊伍,往常春節(jié)回來時,都是站著十幾列的長隊,還有保安維持秩序,這次沒有保安維持秩序,但等車的人依然規(guī)矩地排著隊,這一點比前前幾年大有進(jìn)步。
我排了大約十分鐘后,便上了一輛綠色出租車,我們幾番討價還價之后(在這小縣城做出租車,本地人都會討價還價,外地人才會打表),以兩百元敲定,它送我到達(dá)我在梅竹自然村的家門口,不到門口不給錢。
師傅是個五十歲的大叔,肚子很很大,他要是孕婦的話,我都會擔(dān)心他開著開著,就能隨時把娃給生出來。
這大叔比我樂觀,自我上了車之后,便開心地與我攀談,東家長西家短,山中妖怪,水中小鬼,他都知道。簡直是一本行走的《民間故事集》。
恰好我也是好這一口,便也認(rèn)真聽,遇到不清楚的地方,還會詳細(xì)的問。
他因為我的興趣,而更有興致,越講越開心,大有同道中人相見恨晚之意。
他講的故事中,有一件事引起了我特別的關(guān)注,姑且叫“青崗淫妖”事件吧。
這事件發(fā)生就是在今年,自打過了新年之后,青崗街道,一戶商家的女兒,突然就發(fā)生了怪事。
原本好好的學(xué)也不上了,日日把自己關(guān)在房中,不吃也不喝,但晚上家人總能聽到女孩在夢里傳出類似男女那事時的呻吟聲,家人怎么叫都叫不醒,一直到她呻吟結(jié)束,她才會悠悠醒轉(zhuǎn)。
家人問她夢見了什么?她剛開始還不好意思說,在家人逼迫下,才說夢見一個穿著金黃袍子的長發(fā)男子在她的床上,與她發(fā)生了少兒不宜的事。
家人知道,這可能是撞了什么大神了,便也找了本地的花姑子看(在我們那,稱神婆就叫花姑子,至于為什么這么叫,實在無從知曉,從我記事起。這類花姑子主要的本領(lǐng)好像就是讓鬼魂上身與求助者聊天),那花姑子說姑娘是犯了黃大仙,然后掐指念咒一番,后來那女孩好了兩天,就又犯了。
家人再去找那花姑子,花姑子便說人家心不誠,又觸了那大仙,她不敢再管這事了。
后來,又請了別的大師,但總也不見效。
大約一個多星期吧,那女孩就在一天夜里失蹤了,后來發(fā)現(xiàn)死在了小樹林里。
要是就發(fā)生這么一件事,對于在農(nóng)村長大的我來說,聽?wèi)T了這類故事,也不算是件了不得的事,但怪就怪在,這樣的事,接二連山地發(fā)生。
在青崗街那一片,已經(jīng)有四個女孩就這樣去世了。
你說可惜不可惜,都是如花的年紀(jì),家人好不容易養(yǎng)到這么大,剛剛要盛開了,硬生生就被這精怪給掐滅了,唉!
我關(guān)注這件事,不僅僅是這些女孩太過可憐,還因為黃大仙三個字。
李長亭給我開的藥方子里,有三味主材,一是沉積五十年的香灰,二是百歲的樟木根,三是至少五十年的黃大仙胡須。
前兩樣主材,我是有眉目的,我覺得青崗寺中就能尋到。
青崗詩是建于唐朝,雖說在特殊時期,寺廟被毀,僧人還俗。
但也有一些虔誠的師傅偷偷地在家中繼續(xù)燒香禮佛,還有人悄悄地把佛象埋于地下。八十年代重建寺廟時,還被挖了出來。說不定也有些年深日久的香爐被人藏了起來,持續(xù)燒香,那不就是有了沉積五十年的香灰了嗎?
還有那百歲樟木,青崗寺中就有三棵,小時候我經(jīng)常在那樹下?lián)旆N子玩,一進(jìn)入樹下,那樟木特有的香氣就彌漫在空氣中,甚是好聞。
最沒有眉目的就是那黃大仙的胡須了。
普通的黃鼠狼雖然少見,但多花錢還是能買得到的,但這五十年的黃鼠狼就難見了,就是你肯花錢,都不知道去哪兒買到。
你要知道,狐百年成妖,黃鼠狼五十年成妖,都成妖成精了,你再想抓到它自然沒那么容易。
所以聽到這師傅談起,自然是格外關(guān)注的。
心中稍稍有點驚喜,并且關(guān)于怎么抓這成妖了的黃大仙,我也有法子,這法子是李長亭教我的。
前面我忘記說了,李長亭除了教我藥方之外,還送給我一本書,叫《御蠱通神方》,一看便是古老得很,黃黃舊舊,他說是去南疆學(xué)術(shù)交流時,意外得到的,當(dāng)時我也沒太在意,但偶爾晚上睡不著覺時,隨便翻翻,卻被它吸引住了。
那本書大體上分為驅(qū)蠱、健體、風(fēng)水、御鬼、陣法五章,感覺很多都是無稽之談,沒有什么營養(yǎng),倒是其中的健體篇,我覺得還是值得一看。
找黃大仙有了點眉目,我的心里頓時便是一松,人心變得活潑多話起來,一路上與這師傅相談甚歡,同時心里也盤算出了抓黃大仙的法子。不知不覺地,不知什么時候就睡著了。
等師傅把我叫醒的,已經(jīng)進(jìn)了村了,他問我大約還有多久到,要我提前告訴他,他好減速。
我朦朦朧朧地看了看手機(jī),凌晨六點了,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天才會亮。
我家所在的村子,叫梅竹村,據(jù)說在我爺爺那輩,村里就種滿了梅樹與竹子,幾乎家家戶戶房前屋后,不是梅樹就是竹子,特別好看,在我的童年印象里,白色的雪花壓在紅色的梅花上,還有竹林間,那真是唯美之極。這就是村名的由來。
整個村子是一條長長的帶狀土地,帶狀土地的兩邊都是長長的河流,婉轉(zhuǎn)而過,流入長江。
一到夏天,河里都是荷花荷葉,荷花主要是紅蓮與白蓮兩類,紅白荷花點綴在綠色荷葉間,美不勝收,小時候,我們就用那荷葉制成衣服,把自己裝扮成哪吒的樣子,下雨天,就用荷葉當(dāng)雨傘,回想起來宛若昨天。
村里早早就修了水泥路,出租車在水泥路上行駛了大約十分鐘,我便讓師傅停了車——到家了——蓮塘行政村梅竹自然村8號。
我看見屋里的燈亮著,因為提前跟媽媽打了招呼,估計她正熬著雞湯,在等待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