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箏說的這些并不是單純的畫餅,她把楊文天和賈美玲送回家后,就一直市里和村上兩頭跑,忙的腳不沾地,終于把村上所有的棗樹都找人認領了。
在對村民們宣布這件事的時候,王箏還帶上了從農委請來的一個專家。
專家把村上的土地都看了一圈,除了一部分山邊的田地外,其他的農田都比較適合種谷子。王箏組織村上幾個田地大戶,會同專家,和村上的干部一起,商討了兩天,決定種紅谷。
紅小米是當?shù)氐奶禺a(chǎn),近年來隨著人們對養(yǎng)生的重視,紅小米一直受老人、小孩和產(chǎn)婦的青睞。當?shù)匾灿胁簧偕倘税鸭t小米做了精致的包裝,買到全國各地去。
王箏的想法是,今年先種一年紅谷子,看看收成如何。然后利用這一年的時間,做一下市場調研,準備在村里開一家自己的雜糧加工廠。
能種紅谷子的農田就種谷子,其他的不適合種谷子的農田,就種其他雜糧。
王箏這些日子的辛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再加上認領棗樹的錢已經(jīng)到賬,王箏在村民中的信譽度明顯提升。之前抱著看熱鬧心態(tài)的人也逐漸轉變了態(tài)度,哪怕不是貧困戶的人家,也想著能在村里建成這樣的企業(yè),跟著一起賺錢。
決定了之后,合作社就風風火火的成立了。
等黨員們第二次入戶扶貧的時候,田里的谷子都已經(jīng)發(fā)芽了,入眼一片新綠,生機盎然。
楊文天和賈美玲負責照看果樹,防止得什么病蟲害。
眼看著雨季就要來了。春雨貴如油,大家都盼著今年能有個好雨水,秋天來個大豐收。
夜里,雷聲轟隆作響。楊文天從夢里驚醒,聽到外面瓢潑大雨的聲音。
仔細辨別,在隔著窗戶的雨聲嘩嘩中,還有清晰的水滴聲,滴答滴答,越來越急促,像是就在耳畔。
楊文天嘆了口氣,看來房頂又漏雨了。他輕手輕腳的下地,開了燈,就看到地上已經(jīng)汪了一小灘積水,墻上也有幾處明顯的水痕。
楊文天去廚房拿了個盆出來,放在地上接著漏進來的雨水。
水滴打在盆底,發(fā)出更加清脆的叮咚聲,吵醒了賈美玲。
賈美玲趴在被窩里看了一眼,“有漏了?這破房子指不定哪天就塌了。”
楊文天看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說點好的?”
賈美玲縮回被窩里翻了個身,“說好的有啥用,破房子還能變成新的?”
楊文天披上衣服,“我去爸那屋你看看。”
賈美玲“哼”了一聲。
楊老爺子和楊丹住在廂房里。廂房不大,被間隔成了三個小間,一間用來堆雜物,另外兩間爺孫倆一人一間。
楊老爺子已經(jīng)醒了,抹黑坐在炕上抽旱煙。
楊文天打著手電進來,“爸,你咋不開燈?”
“開燈干啥,能省點電就省點電。”楊老爺子說:“我今天還想,把我這屋里燈泡給卸了,給丹子那屋再拉一個燈,燈太暗,別把眼睛看壞了。”
黨員第二次入戶扶貧的時候,負責幫扶他們家的小宇姑娘給楊丹帶了好些文具和書,楊丹這兩天一直都在看書。
楊文天說:“不差這點電錢,我明兒給丹子換個大瓦數(shù)的燈泡。”
廂房沒有鍋碗瓢盆這些容器,楊文天準備拿洗臉盆接一下漏下來的雨水。
楊老爺子吧嗒一口煙,“別接了,太響,丹子還睡覺呢。”
“下雨天潮氣本來就大,到時候雨水漏一地,你這屋里又進不了多少陽光,不愛干。”
楊老爺子想了下,沒再阻止。
水聲滴答,父子倆沉默的聽了半天,沒聽見楊丹屋里有什么動靜,看來沒被吵醒。
楊文天這才放心下來,“爸,你少抽點煙吧,你身體都這樣了你還抽煙。”
楊老爺子壓抑著咳了一聲,“就是都這樣了,才抽呢。”
楊文天沒吭聲。
楊老爺子一直都沒適應從家庭主要勞動力到需要別人照顧的身份轉換,總是覺得自己是家里的拖累,悶久了就快成心病了。
楊文天也沒辦法勸,陪著老爺子坐了一會兒,就回去睡覺了。
清晨的時候雨停了,楊文天端著接漏水的盆子出門潑水,看到剛從家里出來的王箏。
“楊哥早啊。”王箏穿了一身運動服,和楊文天打了個招呼,“做飯呢?”
“沒有,房子漏了,接的水。”楊文天說:“一到雨天就這樣。”
王箏停住腳步,“楊哥,你家房子有年頭了吧?”
“這房子好像還是我爺爺蓋的,算起來也有四五十年了。修了好多回,現(xiàn)在房頂都不敢上人了,怕直接踩塌了,只能對付著。”楊文天仰頭看了眼還陰著的天,“你這是干啥去,這雨一會兒可能還得下。”
“我去村部,還有一堆活呢。”王箏抬起手讓楊文天看自己手里的雨傘,“我?guī)е鴤隳?,下雨也沒事。”
“那你吃飯了沒?”
“吃過了。對了楊哥,我爸這兩天想要培辣椒苗了,你家要多少?”
王志國喜歡吃辣椒,每年都會花費心血精心培育一批牛角椒秧苗,村子里有人家需求不多的,想要個十棵八棵辣椒苗的,王志國統(tǒng)計個數(shù),然后多培育一些,給大家分了。
楊文天家里都不太能吃辣,每年對辣椒的需求不多,要個三五棵苗就夠了,他對王箏說:“五棵吧。”
王箏應了,繼續(xù)朝村部的方向去了。
快走到村部的時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站在路口朝村東邊張望了一下。
楊文天家的老房子漏雨,那李老太太家的估計也會漏,其他貧困戶家的,都是舊房子甚至危房,恐怕現(xiàn)在屋里都已經(jīng)發(fā)水了吧。
王箏心里想著,要趕緊把手頭的這個申請修路的材料報上去,然后立刻著手開展危房改造工作。
“四有三通”是在扶貧政策中明明白白規(guī)定的,住有所居、學有所教、病有所醫(yī)、困有所助,通路、通網(wǎng)、通電,這是貧困村必須要做到的。
眼看雨季就來了,有些危房能不能撐過這個夏天都說不準。
王箏心里揣著事,狀態(tài)沉重的整理修路的資料。
除了主干道翻修,還要把通往村東頭棗樹林的路也修通了,這樣到了秋天,方便運大棗。
王箏忙了一天,外面也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天的雨。等到傍晚的時候,天才放晴了,晚霞也燒了起來。
王箏把整理好的材料發(fā)到了制定的郵箱,站起了身活動了一下肩膀,拿著吃剩的泡面桶出去扔垃圾。
村部院子的地面是鋪了紅磚的,沒有明顯的積水,但是外面的土路已經(jīng)泥濘不堪。王箏站在門口看了看,又回到辦公室,翻箱倒柜,翻出兩個塑料袋來。
用塑料袋把鞋裹住,王箏拎著挎包,走出去兩步之后,又退回來把桌子上的筆記本和筆抓起來塞進了包里。
農村泥濘的路非常難走,遇到泥坑,王箏一腳下去,感覺鞋都被黏住了。
她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了村東頭李老太太家。
李老太太正在院子里給羊填飼料。
“李奶奶,喂羊呢?”王箏一邊高聲打招呼,一邊推大門。
李奶奶扭頭看了一眼,“二箏過來啦,門口不好走,你慢點。”
“哎。”王箏應著,低頭繞過門口的一個泥坑。
“奶奶,我?guī)湍惆伞?rdquo;
李老太太只養(yǎng)了一只山羊,也沒有圈舍,就在院子里搭了個小棚子,像是拴狗一樣拴在柱子上。
“這羊還挺胖,這肚子好圓。”王箏抬手摸了下山羊的角。
“快下羔了,去年下了兩只,不知道今年這個會不會還是一對。”李老太太笑著說。
“啊,我說呢,怎么肚子這么大。”王箏又獎勵的摸了摸山羊的頭,“奶奶,你家房子漏雨了沒?”
“漏雨,這個房頂還是上次我孫子回來的時候,幫我找人修補的,挺了兩年,去年就漏了。”
“哦哦。”王箏又看了看老李太太的房子,“奶奶,你這房子多少平啊,是哪年蓋的?”
“蓋了有二十多年吧,兩間房。”
李老太太對于平米沒有什么概念,她說的兩間房是一般農村用來衡量房子大小的單位,一間房大概有二十平多有,老李太太雖然說她家的房子有兩間,但是王箏目測可能并不到四十平。
王箏了解了情況,看時間還早,和李奶奶告辭,又在村子里轉了一圈,把所有家的房子情況都了解個大概。
原來在市局里上班的時候,以為下鄉(xiāng)駐村是個很清閑的活,不過就是每日在村里轉悠幾圈,填幾個報表,對上面的政策進行宣傳宣傳,悠閑自在。
結果等到了村里才知道,事情是真的很多,還都是急于解決的。
王箏回到家就攤在沙發(fā)里。王志國正在弄栽培辣椒苗的槽子,里面是他親自篩過的軟土,澆了水,濕度適中,然后把辣椒種子灑在上面,又在上面鋪了一層薄土。
“怎么,累了?”王志國邊弄邊問王箏。
“啊。”王箏在外面性格知書達理,工作干練利落,唯獨在家里放松了些,聲音也懶懶的,長呼一口氣,“爸,農村工作好累啊。”
“你這才做了多少,就喊累。”王志國話語中帶著微微的寵溺。
“現(xiàn)在事情好多,要修路,又要修房子,還要籌備秋天賣莊稼賣大棗的事,哦對了,好像還要建個文化廣場。”王箏坐起來喝了杯水,“你以前做村支書的時候,也沒這么多事???”
“怎么沒有?”王志國拍掉手上的土,“別看現(xiàn)在是主抓扶貧攻堅,其實農村的生活比以前都要好多了。我年輕的時候,還不是家家都有電,而且人口也比現(xiàn)在多,工作還都是原始化的辦公模式,寫著材料我都要點著油燈手寫,有時候寫了一整頁,結果寫錯了一個字,就要重新寫。”
王箏喝完水又癱回沙發(fā)上,“那是你自己不仔細,給自己增加工作量。”
王志國也不生氣,把已經(jīng)種上辣椒種子的槽子端起來放到窗臺上,“你媽應該已經(jīng)把飯做好了,吃飯去吧。”
王箏拖著疲憊的身體起來去吃飯,吃到一半,手機一震,來了條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