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陶醉。
人對于有所幻想且不常遇或從未遇的直接關(guān)聯(lián)或者間接關(guān)聯(lián)到自身的事物,總是會去擅自背負于己身,自我陶醉于個人虛榮與自我認同中。——《人性論》·內(nèi)篇(節(jié)選)。
8月12號早上,低沉壓抑的云層給天空抹上了厚厚的陰霾,淅淅瀝瀝的小雨又給這天空增添了一層陰沉,好像這一切,都是在盡力配合演繹那個畫面。
黑色的柏油路上,“那堆”東西靜靜的躺在那兒,猶如千里雪原上的一點嫣紅,煞是扎眼。
入目難忘。我趕到時,已然是這幅場面——鮮紅的血液在地面流淌的痕跡有數(shù)米,青色的,暗紅色的,粉紅色的內(nèi)臟碎塊,靜靜的躺在血泊之中,殘肢斷臂散落在周圍,有的部位已然無法辨認,慘白的骨頭從腿上赫然聳立出來,脖子以上,卻沒有該有的物體,取而代之的是異樣的骨頭和無法識別的物質(zhì),地上的粉紅色腦漿好像在冒著股股熱氣,而我,僅僅像只木雞似的呆立在一旁。
地上的那個物體,是一個人。
地上那個是人,是小飛。
地上那攤爛肉,那攤血,那攤血肉模糊的人,是前兩天還在我家活蹦亂跳的小飛。
我如此說服自己著。讓自己不去逃避這個事實。
天空中的雨越下越大,雨滴砸落在面龐之上,痛的眼淚直流,伴隨著雨水落入腳下。
已經(jīng)接受事實了,或者說,沒有其他答案了。
雨水摻雜了地上的血液,被染成了淡紅色,一起流向路邊的排水溝,像是一條河?,F(xiàn)場拉起的警戒線,被雨打得擺動不止。工作人員與小飛的父母在現(xiàn)場時而走動,時而停下。雨水滴入眼中,遮擋了視線,使我看不清詳細的情況——我如此關(guān)心著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試圖讓自己不去想想另一個事實。
不知過了多久,現(xiàn)場被恢復了本來的面貌——尸體被收走了,地上的血液也被這場雨沖刷干凈,好像這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等我反應過來,身體被雨水淋透了,一直在發(fā)抖,腿長時間站立已然酸痛,不久前的那幕場景導致的惡心與反胃還未退卻,我猶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家里,一路上在讓自己去在意別的東西,我實在不敢去想那個事。迷迷糊糊躺到床上,四處看著。
當我看到床頭合照上的那個人,忽然間心臟猶如挨了重錘一般,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痛,越來越快,越來越痛。
……
猛然間,我醒了。
“臥槽,是夢啊,嚇死老子了。”我深呼吸幾下調(diào)整心態(tài),卻發(fā)現(xiàn)身上重重的。便勾了下頭看去。
雪倩?
好像因為我在動,她也醒了,揉揉眼睛,忽然反應到這尷尬的體位,小臉瞬間紅了,立馬坐起來了。
“啊,額,鄭哥,你醒啦。”她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說道,“本來想叫你來著,看你睡得香,就想著等會兒再叫你,結(jié)果我竟然睡著了,嘿嘿。”
嗯?這個場景,怎么這么熟悉呢?我好像,見過?
我忽然反應過來了,之前夢到過,不,不是,不對,這是夢?
正想著,小飛進來了,還有小怡,原來他倆去買零食飲料去了?;貋砹吮憬形覀z趕緊起來繼續(xù)玩。
玩著玩著,小飛冷不丁問我一句:“兄弟,有啥想告訴我的沒?”
我隨口應了一聲,“能有啥,對了,我夢見你死了,還挺真實的。”回想起那一幕幕,心里陣陣余悸。
忽然我聽到了這輩子不想再聽第二遍的聲音,一道充滿怨恨,憤怒,悲鳴,滄桑的聲音,猶如來自地獄的低吟:“你為什么??!之前不告訴我!!我是可以活的??!我是不用死的!!明明你已經(jīng)知道了??!明明你已經(jīng)知道了我的結(jié)局?。『猛纯喟。?!好難受?。?!好心疼我的父母?。。?!”
我抬頭看著小飛,身體無法動彈,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聽著來自他口中的哀鳴,伴隨著言語,他身上漸漸顯現(xiàn)出血痕,身上的皮膚肢體開始脫落,跟那天的現(xiàn)場如出一轍。
最終,一個血人佇立在我面前,伸出一條“手臂”——骨頭上連帶著鮮紅的肉碎,詭異的扭曲,直指我的雙眼,同時口中說下一句,絲毫不含感情的話。
“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自我欺騙。”
雖然是冷冷的一句話,卻像一記猛捶,震撼著我的內(nèi)心。
是啊,是啊,就是這樣啊,如果不是因為我,如果——。
……
“啊啊啊啊啊?。。?!”我醒了,此刻我終于釋放了我不敢面對的情緒,內(nèi)心深處涌出了無盡的后悔與自責,痛感傳達到了全身每一個細胞。淚水雨點般滑落,表情也應該是十分扭曲吧。
良久,我的情緒終于平復下來。這個預示,是來自,因我而死的人的震怒嗎?可這事態(tài)怎么挽回,已經(jīng),無法挽回了。
迷茫間看向床頭,雪倩送我的杯子,還有,小怡的——不對,不對,還有她們倆,她倆還有可能也會橫死,既然小飛的事已然無法挽回,那就避免再次發(fā)生,不能再有這樣的事了。尤其是我已經(jīng)知道她們有難的情況下。
我強制自己振作起來,好好去思考當天的情況——一定不能再出現(xiàn)這樣的事了。
漫無目的地游蕩在街上,看著這熙熙攘攘的人群,與今天早上的那副光景,天壤之別。
苦難常伴人身,這是一定的。我的心中一道強烈的想法油燃而生——我要守護這光景,我沒有那么偉大,我想守護我的家人,我得朋友,避免他們遭受這橫災病苦。
失去的感覺很痛苦,深深的無力感,深深的自責感,透徹心扉的痛楚,猶如刮骨割肉。
我如果當時沒有去逃避問題,如果我當時跟小飛說清楚,他哪怕注意一下,事情就可能會有轉(zhuǎn)機。或者說——。
如果我有好好修習,也不至于僅那么點程度,哪怕再深點,事情就會有不一樣的結(jié)果,就會有機會。若是還止步于此,那將來她倆怎么辦,我得家人怎么辦,依靠這時靈時不靈的心感嗎?
小飛算是夭折,七死八傷橫死之人,且未成年,沒有妻室子嗣,不得入祖墳。當天便倉促入殮下葬了。我遠遠的目送了我這位兄弟離去。
不知是不是我潛意識作祟,我漫步走著,到了師父家,臨近傍晚,師父還是一如既往獨自坐在夕陽之下,倚靠著那棵老槐樹,看著遙遠的天際。
“師父,徒兒來看您了。此次前來求法。”
我行了師禮,等候著師父的回應。
“免了,坐吧,這次,有什么感悟沒。”
師父并未回頭,仍是看著那無盡的蒼穹。
我稍整頓思索了下,緩緩開口道:“師父,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目標了,我有一個不能放棄的目的,需要從此道尋求,去探索,去掌握一個,能達到我目的的辦法。”
我曾問過師父,我在這條路上,我缺少什么,或者說有哪點不夠格。師父僅回答我三句話:初入此道無決心,紅塵牽絆太沉重,不識大道無追求。
我的理解,一,沒有足夠的毅力去堅持,沒有值得我付出代價的理由。二,受到塵世物質(zhì)與人的影響太重,難以堅持。三,我壓根就不知道這條路的前方是什么,有多龐大,有多坎坷。
而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給自己一個回答了。我為了守護,強烈希望在此道尋求方法——只有在這浩瀚學術(shù)中能找到答案了。為此,我愿意接受其任何副作用。
災難常伴人身,哪有幸福安康,只是有人在前方承負。
師父最終回頭看了我一眼。蒼勁有力的一撇,讓我心中的石頭落了地。
“這個理由嗎?作為入道的動機,還是挺不錯的。”
師父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說道。
“我且問你,你現(xiàn)在還未入此道,遭受報應,今后投身此道,必受天道懲壓,得失共在,且義務維穩(wěn)此地平安等。這不是個便宜事,如此種種,你可想清楚了?”
“徒兒已經(jīng)想清楚了,不論將來面臨什么代價,我都自……”
話未說盡,師父擺擺手示意我停下。
“我已經(jīng)清楚你的心意了,不過,你回去再定奪一下吧,明天再來表態(tài)。”
想來也是,師父這是擔心我受情緒影響,再者這時間也不合適,不論怎么說也得明天都準備一下。
“是徒兒唐突了,師父見諒,那徒兒這便告退,明日再來回復您。”
說罷便起身離去了,走到門口時我不禁回頭看去。夕陽之下,師父的身影,似乎比剛才多了兩分神采??赡苁清e覺吧,也可能——我給了師父所期望的,這道我做了十年的問題答復。
太陽的余暉撒在這片土地上,映照著那新墳之上的花圈,清風徐徐,吹動著那佇立于原野之上,石冢之旁的招魂幡。
那天,我跟我這位兄弟——這位占據(jù)了我整個前半生,卻因我無能而亡的兄長,進行了良久的“隔世之談”。
“飛哥,你,恨我嗎?”
“飛哥,我選的路,你認同嗎?”
“飛哥,我要守護活著的人,無法補救你了,你生氣嗎?”
……
“飛哥,祝愿我在此道,取得成功吧。逝者安息,生者勉勵。你的故事就此畫上句號,由我來承擔未來吧。我一定不會讓悲劇再次發(fā)生的。”
明日,投身入道,求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