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膽子不算小,但這一眼還是差點把我嚇軟了腿,那紙扎的童男詭異地笑了一下,然后輕飄飄地回到了八仙桌邊。
我愣愣地看著它回到了之前的位置,就像根本沒有動過一樣。而整個過程中,我的腦子都是懵的,一動都不敢動。
“好,你先等等。”簾子外傳來了孫宏的聲音,接著他掀開簾子走進后堂,這時三叔也走回來了,和孫宏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我呆立在原地,腦子里還映著紙人剛剛詭異的一笑,讓我甚至忘了芳姐的事。
三叔和孫宏似乎都不知道紙人剛剛動過了,三叔手上拿著的黃紙被撕成了兩個紙人,似乎在后院里浸過了水,兩個黃紙人都是濕的。
三叔把黃紙人貼在兩個紙扎的童男童女背上,孫宏拿起桌上的毛筆,在紙人上寫上了一串字,三叔后來告訴我,那是我的生辰八字。
“別讓娃子出去。”孫宏臉色凝重地對三叔叮囑,然后拿起兩個紙人向外走去。
我的視線一直跟著他,緊緊盯著那個紙人,在離開內(nèi)堂時,那紙人的眼睛似乎忽然向我看了一眼。
芳姐在門里站著等著,安靜得沒有半點生氣。孫宏出來后,她似乎抬了下頭,盯著孫宏手上的那對童男童女。
咔嚓!
突如其來的一道閃電在屋外閃爍,燈光一陣昏黃,在強烈的閃電閃光中,芳姐的影子投在墻上,顯出一條粗長張舞的影子!
嘀嗒。
水滴在地上的聲音,芳姐腳踩的地方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水洼。
我看到孫宏將那對童男童女遞了過去,芳姐伸手,像牽著小孩子一樣,將兩個紙人的手拉住,然后遞出了一張濕淋淋的錢。
“紹紹在嗎?”芳姐忽然聲音低啞地問了一聲。
我心里隔應(yīng)了一下,但三叔緊緊拉住了我。
“不在。”孫宏回答。
芳姐抬起頭,眼眶里似乎有黑水在流出來。
“紹紹在嗎!”她又問,聲音凄厲的可怕。
我有些害怕了,這樣的芳姐我從沒見過。
“不在!”孫宏大聲地回答,斬釘截鐵。
轟?。?/p>
又是一聲雷響,轟隆作響。
紙扎店的燈光閃爍不定,緊接著是磅礴的大雨在店鋪外降下。
芳姐不再問了,她的雙眼完全被黑水占據(jù),突然一只手伸出,掐住了孫宏的脖子,像拎雞仔一般將他提了起來。
“你騙我!”芳姐的聲音凄厲的仿佛惡鬼一般,從她眼眶里涌出的黑水仿佛變成了一團團的黑氣,將孫宏包圍。
孫宏的臉立即漲紅了,手掙腳蹬地掙扎,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隨著聲音漸漸止息,孫宏雙腿一蹬,沒了動靜。
我愣愣地看著這一幕,只覺得手腳都冰涼無比。
這是我認(rèn)識的芳姐嗎?
芳姐丟下了孫宏的尸體,表情恢復(fù)了原來的模樣,帶著童男和童女,轉(zhuǎn)身要出門了。
這時又是一道閃電照亮了夜幕,這一次,紙扎店的燈徹底滅了。在那一閃而過的光芒中,我清楚地看到對面的窗外有一條巨大的影子緩緩而過。
整間屋子在嘎啦啦的作響,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壓迫,大雨磅礴,雷聲隆隆,風(fēng)雨大作!
那聲音沉悶,房間中的芳姐散發(fā)著濃濃的黑氣,水從她身上淌下越來越多,忽然,她扭過頭,猛地向我看了過來。
隔著簾子,我感覺她看到了簾子后的我,眼神有種說不出的幽怨。
我嚇壞了,幾乎叫出聲。
這時,三叔把我拉開了,他緊緊抓著那九節(jié)的黑色竹竿,表情緊繃地盯著簾子的那一邊。
這時又是一道閃電,照亮天地,我看到有一個長長的影子映在紅色的簾子。然后,整個世界重回讓人窒息的黑暗中。
有一個女人的頭拖著蛇一樣的脖子,隔著薄薄的簾子,吐著分叉的舌頭,發(fā)出嘶嘶的聲音。
大雨滂潑!
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才重新恢復(fù)了燈光。
外面的雨也小了,雷聲漸漸消失了,而我身上的衣服都濕了,大夏天的夜晚,我卻出了一身冷冰冰的冷汗!
三叔這才挑開了簾子走了出去,紙扎店變得一塌糊涂,風(fēng)雷震塌了屋頂,墻壁像是受過重壓一般,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縫。
芳姐不見了,帶走了童男童女。
這時,應(yīng)該死了的孫宏從柜臺后邊走了出來,臉色蒼白,好像又老了好幾歲。而他‘尸體’的位置,此刻竟然變成了一個被撕爛了脖子的紙人。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過了好一會兒才拉了拉三叔的袖子,壯著膽子問:“三叔,芳姐呢?”
“咱這就去找她。”三叔這樣說,他的眼睛嚴(yán)肅地看著地面上的一大灘水跡,混雜著泥沙和水藻。
“今天,看樣子是不能做生意了。”孫宏收拾著東西,看了看自己的店,搖了搖頭,接著神色復(fù)雜地看向我,“這娃子,怎么惹上的這種惡鬼?”
“俺算過,這娃子和付家的女娃子,確實和姜家的女娃八字相合。但姜家的女娃…不該啊…”三叔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先不管這個,今天好不容易騙過她,壓下了怨氣。俺得先把尸首撈上來,免得再出事。”
“成,我后堂正好還有口空棺材,可以用上。”孫宏說。
“東西齊吧?”
“我辦事,你放心。”孫宏說完,掀開簾子去了后堂。
我被三叔帶著走出‘一紙衣冠’,盡管下了一場暴雨,空中的烏云卻還是黑壓壓的,一點沒有要散掉的意思。
按理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平時睡覺的時間,但今天見到的一幕幕,讓我完全沒有半點睡意,腦海里一幕幕都是蛇影在晃動。
三叔帶著我一路回到了他在蘆葦蕩旁的房子,平時多到能把人蟄瘋的蚊子,今天一只都見不到。
三叔的屋子連著個木頭的簡易小碼頭,連著江口,旁邊就泊著他的小帆船。三叔自己先上船,然后把我抱了下去,解開繩子,撐船往河道里邊劃去。
我坐在晃蕩的小船橫板上,看看手腕上的兒童電子表,時間顯示已經(jīng)到了十二點,我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這個時間到江面上來。
三叔站在船頭上,用長桿子劃船,手里拿著手電照著水面,像是在黑漆漆的江面上尋找著什么。
過了一會兒,三叔從船艙里拿出了一個香爐,點了一支長長的香插在了香爐里,我能聞到一股香氣,顯然,這支香和奶奶平時點的有所不同。
它的煙不會散,而且有一種淡淡的紫色,縈繞著,向蘆葦蕩那邊飄了過去。
“娃子,能看到煙往哪兒去嗎?”三叔問。
我點了點頭,有些奇怪,三叔他看不到嗎?
“往蘆葦蕩那里去了,叔。”
三叔點點頭,將船劃了過去,一邊不斷地問我煙去的方向,調(diào)整船的位置。
等靠近了蘆葦蕩,三叔從布袋里拿出了一支燒了半截的白蠟燭,將它點燃,滴了兩滴蠟油后黏在了船板上。
“三叔,這好臭。”我皺了皺鼻子,白蠟燭有點奇怪的黃色,燒起來的氣味比香難聞的多。
“娃子,好好看著它,可別讓它滅了。”三叔拍了拍我的頭,一臉認(rèn)真的叮囑,“臭歸臭,但管用。”
我不太懂三叔說的管用是什么意思,但三叔這么說了,我也就乖乖聽話,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有些發(fā)綠的火苗。
說來也怪,江面上一縷風(fēng)都沒有,但當(dāng)船劃進蘆葦蕩,那蠟燭的火卻詭異地?fù)u晃了起來,好像有什么人在故意吹它似的。
我連忙伸出雙手護在燭火旁邊,火苗這才穩(wěn)定了下來,但我卻覺得更怪異了,這有些綠油油的火苗,一點兒也不燙人。
三叔一直看著前邊,用手電照著黑漆漆的水面。
船越往葫蘆口的江口走,三叔的臉色就越差。行了一段,蠟燭的燭火又晃了起來,這次不管我怎么擋風(fēng)都沒用,嚇的我連忙叫三叔:“三叔,三叔,要滅了!”
這時,小船的船底像是撞到了什么東西,輕輕咯了一聲。也就在這時,綠油油的火苗,忽的一下徹底熄滅,成了一縷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