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克又被維修部的主管杜邦叫到辦公室臭罵了一頓。杜邦是維修部新上任的主管，進公司時曾是沃克手下的實習生，沃克是個清高而嚴厲的人，只認實力說話，杜邦做實習生時經(jīng)常當眾將杜邦罵的下不來臺。而杜邦此人模樣兒好、會說話，在公司里上躥下跳左右逢源，很快就與沃克平起平坐，在他不遺余力的持續(xù)活動下更是一躍成為了維修部的主管，他一直對沃克換恨在心，當上主管之后處處針對沃克，原就因為說話太直處處得罪人的沃克日子愈發(fā)不好過。

“看看你寫的這是什么意見書。”杜邦啪的一聲將一份文件扔在沃克身上，文件撞到沃克又落在地上，封面寫著幾個大字“機械維修價格下調(diào)建議”。

沃克將文件從地上撿起來，“機械零件這幾年在不斷進行技術(shù)更新，成本越來越低，新人類的人數(shù)一直在持續(xù)上升，公司的銷售額本就會一直上漲，維修價格完全可以調(diào)低一些，照顧到更多的新人類。”

“我沒理解錯的話，你是想讓我們犧牲利益去成全你那莫名其妙的同情心？”杜邦冷笑一聲，對沃克的認真不屑一顧，“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就行了，這些事情輪不到你來操心。更何況你連本職工作都沒有做好。”

“羅亮本就不應(yīng)該擅自插隊妨礙他人維修機械，他要投訴，我無話可說。”沃克還是那副一身正氣的樣子，讓杜邦看著就來氣。

“羅家的人就連NHRC的總經(jīng)理都要讓他三分，你憑什么讓人等著，不要仗著自己那點技術(shù)就給臉不要臉，NHRC沒了你照樣轉(zhuǎn)。”

沃克看著杜邦那勢力的嘴臉，沒再說話，徑直走了出去。他也沒回自己的辦公室，直接晃到了大街上。從前科學家們研究AI仿生技術(shù)，將機械與人體連接起來是為了讓殘疾人可以擁有像普通人一樣的便捷生活，可是世界發(fā)展的太快了，為了保住工作，正常人只能選擇參與機械改造，以獲得就業(yè)競爭力，自己當初選擇這個專業(yè)也是為了讓鼓起勇氣做出改變的人類沒有后顧之憂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沒想到現(xiàn)在不僅讓他們背上更重的生活負擔，連自己的生活都變得舉步維艱了起來。

“您好，請問NHRC怎么走？”舒特大街，一名的中年男人攔下了在大街上晃蕩的沃克。

沃克仔細打量了面前這個中年男人，他背上背著已經(jīng)休克的孩子，看上去已經(jīng)疲憊到了極點，要是沃克沒猜錯，那應(yīng)該是他的兒子。

盡管破舊的衣物將兩人的手臂和腿部遮得嚴嚴實實，但是在新人類改造中心工作多年的沃克，還是輕易地看出兩人身上裝了廉價機械，并且以此推斷，那孩子多半是因為沒有定期到NHRC維護身上的機械，導致身體與機械解接觸部分產(chǎn)生劇烈疼痛而休克。

沃克轉(zhuǎn)身指了指身后的十字路口：“前面路口左拐就能看到一個巨大圓形建筑，那里就是NHRC改造中心，如果需要我可以……”

“謝謝……謝謝！”不待沃克把話說完，中年男人道了兩聲謝，便匆匆朝沃克所指的方向跑去。

下一刻，還沒等沃克回過神來，那中年男人便咣當一聲栽倒在了地上，昏睡了過去，本就老舊的衣物，瞬間被撕開一個巨大的口子，將他半只機械手臂裸露了出來。

而他背上的孩子，情況似乎更加糟糕。盡管在栽倒的瞬間中年男人極力護住了身后的孩子，但那孩子還是因為機械手臂劇烈撞地，導致機械和身體連接的部位大量出血。

沃克急忙上前，簡單處理了一下男人手臂上的傷，而后將兩人帶到了NHRC。

……

“我很抱歉沃克先生，這不符合規(guī)矩，您也是我們這兒的員工，想必您也知道，我們NHRC從來沒有先幫客戶維護身上的機械再收錢的先例！”NHRC前臺，一名三十來歲妝面精致的女人，斷然拒絕了沃克請求。

沃克有些著急，皺著眉頭道：“那么，至少你們也應(yīng)該先給他們服用藥物，等他們清醒過來再說吧？”

“抱歉，這還是不符合規(guī)矩！”女人再度拒絕了沃克。

沃克強壓著心中的怒火，摸了摸空空的口袋：“先給他們服藥，等他們清醒過來再說，這筆錢我半個小時后就給你，這總可以了吧？”

女人臉上明顯有些不耐煩：“我說過了，這不合規(guī)矩，我們NHRC必須要在收到錢后才能給顧客進行藥物治療和修復(fù)身上的機械！”

“去他娘的規(guī)矩！”沃克痛恨NHRC的規(guī)矩，同時也痛恨著不帶支付系統(tǒng)的自己，不禁咬牙罵了一聲。沃克正想轉(zhuǎn)身回去取錢，中年男人也不知是被疼醒，還是被沃克的罵聲驚醒，竟緩緩睜開了雙眼。

“救……救我兒子！”中年男人說著用顫抖的手從口袋中掏出支付設(shè)備，遞給沃克，并示意沃克把耳朵湊近，小聲將密碼告訴他，最后還重新強調(diào)了一遍，要救他兒子迪南，說完便再次暈了過去。

沃克聽到這個囑咐后，瞬間就明白了，這個支付設(shè)備里的錢，只夠救一人。這也就意味著，最終這父子兩個中必然會死一個，顯然父親將生的希望留給了自己的兒子。

沃克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這種選擇幾年前他妻子艾娜也曾遇到過，那時他們遭遇了一場極其慘烈的車禍，沃克在強烈的沖擊下昏迷了過去，等到他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活了下來，成為了新人類，而他妻子艾娜，卻在看見他睜開雙眼的瞬間，安詳?shù)亻]上了雙眼，再沒睜開過?？粗矍皞氐闹心昴腥耍X海中又浮現(xiàn)出自己成為新人類之后看著艾娜躺在床上的樣子。

……

幾個小時后，那位父親先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巴頓先生，你可算醒了，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沃克在使用支付設(shè)備時，知道了中年男人的名字叫巴頓，見巴頓睜開雙眼，沃克輕聲問道。

巴頓嗯了一聲，見自己身上的機械零件已經(jīng)修復(fù)，他似乎想到什么，一臉不安地問沃克：“迪南呢？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放心，他身上的傷比較重，需要等身體恢復(fù)才能重新裝上機械肢體，目前正在接受治療。”沃克自然清楚巴頓的擔憂，因為他不知道在他昏迷時，沃克幫他墊付了修復(fù)機械肢體的錢。

巴頓這才松了口氣，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修復(fù)過的機械肢體：“可是我們沒有那么多錢……”

“不用擔心，NHRC減免了你們一半的費用。”沃克并沒有說出實情，盡管他現(xiàn)在對這個不近人情的NHRC十分不滿。

巴頓聽到這話一個勁向沃克道謝，沃克卻只是輕輕搖了搖頭：“你應(yīng)該早點過來，要是再晚兩天，恐怕你們父子倆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巴頓微微一愣，隨即將原因告訴了沃克。

原來從新人類產(chǎn)生開始，因為具有純?nèi)祟惒豢杀葦M的優(yōu)越性，這導致許多生活并不富裕的純?nèi)祟愐蚕敕皆O(shè)法將自己升級為新人類，以此來獲得更好的工作，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一些因為災(zāi)難或者疾病，被迫稱為新人類的人。

原本成為新人類之后的勞動報酬是足夠他們生活以及養(yǎng)護身上的機械的。但是自從保守派發(fā)明了硅人類后，因為硅人類更加地任勞任怨，又沒有人權(quán)問題，這導致很多靠苦力活維持生計的新人類失去了工作，斷了生活來源，根本無力維護身上的機械，巴頓便是其中之一。他為省下幾個錢救自己的兒子，甚至沒舍得花錢坐車，從公島的西北的貧民區(qū)一路背著迪南跑了三十公里才來到這里。

“這么說，貧民區(qū)中還有很多新人類處境跟你們一樣？”沃克若有所思地問道。

巴頓點了點頭：“我們還算好的，那里至少有上千個家庭因為沒有收入，全家人都被機械的苦痛折磨得生不如死。”

這話讓沃克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了艾娜，艾娜將生的希望留給了自己，但是自從艾娜走后，他也好像有一絲靈魂被抽離了一般，每天只會按部就班的生活，沒有方向，沒有目標。

如果是艾娜，她會怎么做呢？

沃克去了一趟位于公島西北角的貧民區(qū)，他在貧民區(qū)四處走了走，看到無數(shù)因無力維護身上機械而受苦的新人類，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昨天在聽了巴頓的講述后，他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團火在升起，隱隱產(chǎn)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現(xiàn)在看到眼前的景象，這個念頭愈發(fā)清晰了起來。他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好像現(xiàn)在這樣，這樣強烈地想要做些什么——他要為窮人開一家廉價的修人所。

沃克是個行動派，念及此，他已經(jīng)開始打聽這里的閑置房子準備租房。

由于是貧民區(qū)，房租相對便宜，因此住的人也多，沃克足足花費了三天才租到一間合適的門面。

在這三天里，這更加堅定了他開廉價修人所的決心。

然而想開修人所僅僅只有門面還不夠，還得擁有醫(yī)用器材、藥物、機械零件等等。于是他想到NHRC，整個公島或許只有那里，才會有沃克想要的東西，因為早在五年前，NHRC已經(jīng)壟斷了關(guān)于升級新人類的所有技術(shù)、設(shè)備和機械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