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家公的三句忠告,第一句就是不相范家人。
偏偏那么巧,我千防萬防,結(jié)果接手的第二個客人,還真就姓范!
會不會本家公早就料到會發(fā)生今天這樣的局面,所以才會留下那么奇怪的忠告?
到底范家人身上有什么禁忌,會讓他那么避諱?
“你確定沒事?”把我送回大院,老金再三確認(rèn),“你臉色好差。”
我擺手示意沒事,困意再度襲來,讓老金自便,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
“太上臺星,應(yīng)變無停;智慧明凈,心神安寧……”
接連念了幾遍靜心咒,困意有增無減。再這樣下去,就算不入夢,我也得活活累死。
沖了個涼水澡,我稍微清醒些了,沒開燈,蜷在床上,想生捱過這一晚。
眼前不時浮現(xiàn)先前夢中那個晃動長辮的小女孩。我猛扇了自己兩記耳光,碎影隨之消散。
腳邊的老人機(jī)響。我拿起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皺了皺眉,我稍稍猶豫,還是接通了。
“你是不是給姓范的看相了?”居然是本家公的聲音。
聲音有點怪,尖銳嘶啞,和我印象中他說話的語調(diào)有點不太一樣。
可能是急了。
半年前,本家公謊稱出去買酒,結(jié)果一去不返。
他留了張字條給我,讓我管好攤子,說是時候到了,他自然會回來。
過去我們爺倆兒形影不離,根本用不到手機(jī)。他走后,我才自己買了部老人機(jī)。
所以我很納悶,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機(jī)號碼的。
即便如此,聽到他的聲音,我依舊心虛地點點頭:“是。”
電話那頭沉默良久,就聽本家公長嘆一聲,幽幽道:“范家于你而言,就是個劫數(shù),尤其那個姓范的丫頭。讓你別相,是對你好。罷了,事到如今,眼下唯一能救你的,也只有天字篇了。”
“天字篇?”我心里一顫。
本家公的三句忠告,最后一句,是不習(xí)天字篇。
如今我已違背第一句忠告,本家公不思量讓我及時收手,怎么反而縱容我一錯再錯?
“對,快看吧。再不抓緊,你就要永遠(yuǎn)困在那小畜生的魘里了。”
連我這兩天的遭遇都了如指掌。
莫非本家公壓根兒就沒走,一直在暗處盯著我?
想到這兒,我沒來由地后背發(fā)涼。
說實話,我不是沒對天字篇動過心思。
說到底,我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越是不讓我去碰的東西,我反而會越好奇。
我曾聽本家公提過?!秾m門水鏡寶鑒》的地字篇,詳細(xì)收錄了地相術(shù)中的相法、心法、功法、咒術(shù)和邪物總匯五類;而天字篇,則是天星術(shù)的集大成者。
至于里面都有些什么內(nèi)容,為什么不讓我練,本家公就不肯再往下說了。
現(xiàn)在他突然允準(zhǔn),我雖然受寵若驚,但還是迫不及待地翻了出來。
《宮門水鏡寶鑒》天、地篇不分卷,內(nèi)容是隔頁排的。
左頁是天字篇,右頁是地字篇;地字篇正著翻看,天字篇倒著翻看。
為什么這么安排,本家公也不知道。
我懷著稍稍激動的心情,翻開了天字篇的第一頁。
第一頁沒內(nèi)容。微微泛黃的紙上,只有兩行黑體大字:
“縱觀日月星辰,橫貫千載人生!”
這狂傲的口氣,大有唐時第一相師李淳風(fēng)的遺風(fēng)。
只不過我還是沒搞懂,這天星術(shù)和救我脫離夢魘,有什么關(guān)系。
我搖搖頭,繼續(xù)往下翻。
很意外,天字篇第一部分,不是各種天象的介紹,而是罡步的演練步法。
步法五花八門,我很快被其中名為“天乩罡”的步法吸引。
天乩罡,修士齋戒沐浴,找一個北斗星斗柄向南的夜晚,照著天罡北斗的位列順序步罡,連做十遍,此時再看星空,眼前會像走馬燈一樣,出現(xiàn)心中未解之謎的線索。
功力越深,線索就越多,離真相也就越近。
巧了,眼下剛剛?cè)胂模潜倍沸侵改系臅r節(jié)。
我確實也很想知道,是什么東西讓我身陷夢魘,夢中那輛鬼氣森森的巴士、和那個不請自來的小女孩又是怎么回事,困意漸濃,猛提了口氣,下床來到大院,操練起天乩罡來。
十遍下來,我頭暈眼花,索性仰躺在地上,直懷疑接下來看到的東西,真是天乩罡走完后出現(xiàn)的兆相,還是我累糊涂了看到的幻覺。
我呆呆地望著星空。不一會兒,眼前果然如走馬燈般,浮現(xiàn)出一些陌生的面孔。
這些面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相互間也不說話,有的背靠座椅打盹,有的望著窗外出神。
我很快看出來了,是那輛巴士上的乘客。
陡然間,巴士車猛地一震。
所有人面露駭色,想要奪門而逃,卻又齊齊脖頸喀吧一斷,隨著巴士,一同跌落山崖。
還沒看出個所以然,畫面忽地一轉(zhuǎn),轉(zhuǎn)到一片漆黑的墓地上。
一團(tuán)豬不像豬、貓不像貓的黑影,很靈活地躥上墳頭,用一張細(xì)長帶鉤的嘴,往墳土里扒,像是在吸食什么。
畫面中又出現(xiàn)半個頎長的人影,背對著我。
黑影見了,飛快地沖人影跑來。
剛想到什么,畫面又轉(zhuǎn)了。
一片滿是血紅色彼岸花的花海中,一個身穿大紅嫁衣的小女孩,背對著我,蹲在地上,腦后垂著一條又粗又長的馬尾辮,一邊摘花,一邊像是在小聲哼唱著什么。
似乎有人在身后叫她。小女孩微微一愣,就要轉(zhuǎn)過身來。
眼前陡然變得模糊。小女孩的臉,仿佛水面上蕩漾開的倒影,漸漸散去。
剪影太碎,越到后面,速度也越快。我只記了個大概,也不知道這些東西有沒有用。
與此同時,我忽然感覺渾身上下,仿佛有一團(tuán)團(tuán)激蕩、充盈的氣,在血管中肆意游走,急切地想要找個出口,釋放出來。
全身,尤其是腦袋脹痛無比,像是隨時要裂開一般。
我忍不住暴吼一聲,兩眼一黑,登時人事不知。
醒過來時,天已經(jīng)大亮。眼前是老金那張驚駭又好奇的猴臉。
“臥槽,小神仙,你昨晚干嘛了?”老金皺了皺眉,“咋這么壯烈?”
指尖黏糊糊的。我很吃力地支起身子,不由一愣。
身下是一大片已經(jīng)凝結(jié)的血跡。我手上、衣服上,幾乎全身上下,也都血跡斑斑。
“我怎么了?”我忍不住問。
老金苦笑:“我都不敢喊你去照鏡子。你現(xiàn)在這模樣,簡直比鬼都像鬼!”
身子依舊虛弱乏力,應(yīng)該是昨晚操練天乩罡產(chǎn)生的副作用。
興許本家公先前不讓我練天字篇,原因就在這里。
我干脆坐著沒起,問老金:“你怎么來了?”
老金晃了晃腋下的皮包,咧嘴道:“剛收到通知,工程下午開工。這不快中午了嘛,我來把酬金結(jié)清,順道請你吃個飯。我就是個普通人,后邊的事兒,就不跟著瞎摻和了。”
我點點頭。
酬金的事我沒怎么放在心上,不過老金確實沒必要再跟著。
“你也不用智能機(jī),轉(zhuǎn)賬我又嫌麻煩。喏,加上之前的三萬,我再給你三萬六。六六大順嘛!希望咱們往后都一帆風(fēng)順。”老金自顧說著,從包里掏出一沓一沓的現(xiàn)金,放在地上,皺眉又道,“小神仙,你這副模樣,要不……先進(jìn)去洗洗?”
我點頭答應(yīng),讓老金攙著站起,剛要進(jìn)屋,兜里的老人機(jī)響了。
是夏夏打來的。
我不由動氣,剛要質(zhì)問她為什么隱瞞真姓,就聽夏夏在電話里哭喊:“小神仙,救命??!”
我眉頭一皺,問道:“怎么了?”
夏夏哆哆嗦嗦地哭道:“是雪碧!雪碧她……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