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羨能同意讓她搭個順風(fēng)馬車，衛(wèi)昭是沒有料到的。饒是那一記耳光，秦羨已經(jīng)忘了？還是想借這個機會來報仇？

衛(wèi)昭心中想著，見綰綰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小聲道，“殿下，咱們上不上秦將軍的馬車？”

衛(wèi)昭一笑，答得坦然，“上，為什么不上？難道你想走著去桃花庵？”

秦羨敢讓她坐，她哪有不坐的道理？世人都怕秦羨，她可是不怕。

她攜了綰綰走到了馬車跟前，長生跳了下來，替她撩開車簾，但見秦羨端坐在馬車內(nèi)，閉目養(yǎng)神。

綰綰扶著她上了馬車。因著主仆有別，綰綰只能與長生一同坐在馬車外。

長生趕了馬車，姜玉庭的那位車夫便跟在了后頭。

衛(wèi)昭盤腿坐在里邊，今日她穿了一件珊瑚紅的軟煙羅裙子，十分美艷。出來的時候，綰綰也是勸了的，這般去桃花庵怕是有些不妥。衛(wèi)昭卻說若是再不穿，到了庵中可就再也穿不著了。不僅如此，也命了綰綰拿出自己最美麗的衣裳換上。主仆二人歡歡喜喜的出了宮，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主仆二人要去什么仙境般的好地方呢。

秦羨像是沒看到衛(wèi)昭進來一般，也不睜眼，更不見他打個招呼。

衛(wèi)昭只是打量著他，他不開口，自己也沒說話。目光所及，他腿邊放著的一把寶劍。

她是有所耳聞的，干將莫邪用隕鐵打造的兩把絕世寶劍，一柄九天，一柄驚雷。驚雷在云鶴那一處，她只見過劍鞘，未曾看過那把寶劍的鋒刃。而另一柄九天，就在秦羨手上，應(yīng)當(dāng)是他腿邊那一柄。

聽聞兩柄寶劍都是鋒利無比，削鐵如泥。

衛(wèi)昭想著，這柄九天不知道劍刃如何，于是便伸了手過去，想過目一下。傾了身子，衛(wèi)昭的手伸過去，臉離著秦羨越來越近。手指剛要碰觸到九天之時，見秦羨突然睜開了眼，如鷹一般銳利的雙眼像一道寒光一樣射過來，令衛(wèi)昭一驚。她被那眼神駭住，身形不穩(wěn)，便撲在了秦羨的懷里。

好在秦羨穩(wěn)如泰山，不至于被衛(wèi)昭給撲倒。

兩只手抓住了秦羨的雙肩，衛(wèi)昭顯得有些慌亂，著實沒料到會與秦羨有這般親密的接觸?；琶ζ鹕恚涣先瓜孪ドw跪在了裙子上。起身時，牽動了裙身，又是一傾，這一回，臉直接埋進了秦羨溫?zé)岬念i項，嘴唇與肌膚觸碰，有些酥麻。

衛(wèi)昭畢竟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立刻面紅耳熱。

秦羨依舊泰然，將她扶了坐在了自己對面。衛(wèi)昭看著秦羨，掩飾自己方才的慌亂，道，“我并非有意，你不要覺得我是在占你便宜。”

秦羨看著她道，“按照九公主的理論，男友授受不親，方才九公主的舉動當(dāng)?shù)闷鹞規(guī)讉€耳光？”

嘿，一個男人竟然這般記仇。衛(wèi)昭想，她果真沒猜錯，他允她上來，就是想借機報仇的。

“男女授受不親，多是女兒家吃虧，哪里有男兒家受了委屈的道理？秦將軍莫不是想仗勢欺人吧？”明知是個站不住的道理，衛(wèi)昭偏要說的理直氣壯。

秦羨吐出兩個字，“歪理！”

衛(wèi)昭不甘示弱，“歪理也是占個理字。”

秦羨懶得與她爭辯，允她上馬車，不過是看在姜玉庭的面子上。他重新閉了眼，只道了一句，“不要碰我的劍，刀劍無眼。”

衛(wèi)昭不屑的撇嘴。

方才說了幾句話，已經(jīng)將那份慌亂消散了。

這么近，這是她與他離得最近的時候，如果她此時手中有武器，可否朝著他的胸膛毫不猶如的刺過去？

他死了，姜善如同斷了一條手臂，北齊那些冤魂也能安息些吧？

只是衛(wèi)昭知道，她根本殺不了秦羨的。何況用這種最無用的法子，也是最愚蠢的。秦羨如今有多榮光，日后應(yīng)當(dāng)讓他摔得有多凄慘，這才能解了心頭之恨。

衛(wèi)昭恨恨看了幾眼姜善，然后收了神色轉(zhuǎn)而問道，“我一直有個問題很好奇，想請秦將軍解答。”

秦羨不睜眼，只是道，“你說。”

“秦將軍這些年來殺人無數(shù)，晚上可能聽到冤魂哭訴，可能安然入睡？”

如鷹一般的眼睛復(fù)又睜開，朗笑一聲，道，“即便是那些冤魂來找我索命，我的九天亦能讓他們魂飛魄散，更遑論只是來哭訴。是以我每日睡得十分好。”

說完，秦羨摸了摸身邊的那柄寶劍，像是一個心愛的孩子一般寵溺的眼神。

衛(wèi)昭心中冷笑，看你還能張狂多久，日后定要你后悔說了今日的話。

衛(wèi)昭回道，“聽聞秦將軍十七歲就已經(jīng)娶妻，如今過去五年，還未有子嗣，就不覺得是殺戮太多，所以才有斷子……”

絕孫的報應(yīng)，后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就突然聽到外面綰綰道，“殿下，咱們到楚王府門口了。”

他們在馬車內(nèi)的話，綰綰與長生也是能聽到的，綰綰定然是知道她后面要說什么，連忙止了她。

衛(wèi)昭也不將后面的話說完，秦羨是個聰明人，知道她后面要說什么。逞個口舌之快而已，衛(wèi)昭對著秦羨微微頷首，“今日多謝秦將軍了。日后有空，可以去桃花庵坐坐。”

說罷，便起身，讓綰綰扶著她下了馬車。

車簾垂下，隔絕了她與秦羨。

見著秦羨的馬車離去，綰綰拍著自己的胸口重重吸了一口氣，道，“我的好殿下，每每你與秦將軍碰上，奴婢都得暗地里提心吊膽的出幾身冷汗。如今咱們這個境遇，你還不與秦將軍多說些好話，怎么還言語間多有敵意呢？要知道，秦將軍動動手指頭，咱們至少也得落個殘廢。”

衛(wèi)昭一笑，不以為意。只是眼神隨著那馬車遠去，想著，以后誰讓誰殘廢還不知道呢。

——

長生駕著馬車到了將軍府門口，秦羨下馬車的時候，忍不住多了句嘴問道，“將軍，你可是哪里得罪這位九公主了？小的怎么覺得她好像和你有仇似的？”

秦羨攏了衣袖，眼睛瞥了一眼長生，便舉步進了府。

屋內(nèi)，孟瀾替他換下朝服，又給他穿了常服，眼睛突然看到了秦羨脖子上的一抹殷紅，心中一驚。

秦羨瞧她面色異常，問道，“怎么了？”

孟瀾搖搖頭，秦羨注意到她的眼神，便對著銅鏡看了一眼，也看到了一抹唇形的胭脂。定然是在馬車上，那位九公主留下的。

他用手擦了擦，道，“不小心沾到的。”

孟瀾點點頭，定了心神，繼續(xù)給秦羨更衣，道，“今日阿芷是與你一同回來的？她果真是最聽你的話。”

秦羨今日從軍營中歸來，路上便換了朝服，并未歸家，而孟芷與他途中分別，回了將軍府。

秦羨嗯了一聲，隨后道，“孟芷說她已有心上人，你們姐妹聊聊，你問了她是何人，我好斟酌。”

孟瀾喜道，“此話當(dāng)真？我這個姐姐反倒是不知道阿芷已經(jīng)有心上人了。這是件好事，有夫君這句話，想必不管是誰，也能替阿芷辦妥了。只是阿芷性格內(nèi)向，少言寡語的，也不知道肯不肯將那人的名字告訴我。”

“今日她回來了，飯后你問問她便是。”

孟瀾點點頭，隨即又將不久前聽到的一個消息說了，“夫君，我怎么聽說你那日在宮中被一位公主給打了耳光？可是有此事？那公主也太大膽了些吧？饒是皇上也不會這般的。”

秦羨淡淡回道，“不過是個誤會罷了，你不必介懷。”

孟瀾一聽，便沒再多問，只心中想著那位公主未免也驕縱了些，竟連秦羨也敢打。

一家人用過午飯，秦羨陪著薛老夫人說一會兒話，孟瀾見孟芷離開，便追上去叫住了她。

“你去我屋中，我有些話要對你說。”說罷，便攜了香蘭往前去，孟芷停了片刻，跟了上去。

到了屋中，孟瀾讓香蘭斟了茶，便讓她下去了。

她看著坐在對面的孟芷道，“聽說你這次跟隨將軍出征受了傷，如今可好了？”

孟芷只是淡淡回了，“已經(jīng)好了。”

孟瀾點頭，又道，“阿芷，聽將軍說，你已經(jīng)有了心上人，快與我說說是哪家公子？我和將軍也好替你做主。”

孟芷坐在那里，面無表情，回道，“此事不勞姐姐和將軍費心。”

孟瀾知她的性子，當(dāng)她只是不與自己親近，所以不愿告訴自己，于是又道，“怎么說我如今是你唯一的親人，你的事我自然是要關(guān)心的。你只要說一個名字，其他的我都替你去辦。你年紀(jì)也不小了，常年在軍營里和那一群男人在一起也不是長久之事。早日的嫁為人婦，安穩(wěn)過日子才好，這樣一來，爹娘九泉之下，也就安心了。”

孟芷抿著嘴唇，半晌沒說話。

孟瀾進了屋，手中捧著幾件裙裳，放在了孟芷跟前，道，“這是專門替你做的。我瞧著你在軍中，應(yīng)當(dāng)不會長胖，還是按照以前的尺寸做的，你拿回去試試合不合適。這女兒家，還是要學(xué)著打扮打扮，你整日一身軍裝，真真是浪費了你原本就清麗的容貌了。”

孟芷垂眼看了看那些花紅柳綠的裙裳，她何嘗不想像平常女子一般打扮的明艷動人，嬌聲軟語的?？墒撬荒馨?，因為他并不需要這樣一個她陪在他身側(cè)。

“姐姐的意思我已經(jīng)明白了。但我無心嫁人，你也莫要逼我。我對我現(xiàn)在的生活很滿意，爹娘九泉之下沒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我答應(yīng)了將軍回來吃飯，如今飯吃完，軍中還有事，我先走了。姐姐替我與將軍說一聲就好。”

孟芷一口氣說完，便出了屋子，擱在桌子上的新衣裳，一件也沒有帶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