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完單后湯斕干脆就坐在了我旁邊,隨意后仰靠在沙發(fā)上。她與我靠的很近,讓我一時間有點舉足無措起來。我狠狠暗罵自己沒出息,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純情了?
“你有女朋友嗎?”
“啊……沒有啊。”
湯斕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讓我有點措手不及。她呆滯的望著天花板,好像心情復(fù)雜。看她沒有刨根問底的架勢,我很自然的假裝思索狀保持沉默,把這個敏感的話題給搪塞了過去。
少頃,病房門被敲響,外賣小哥如約而至,“祝您用餐愉快。”誰說我們國人素質(zhì)不行?我看咱們的外賣小哥就是素質(zhì)一流,準(zhǔn)時、禮貌好,重點是還不收小費!
我抱著全家桶返身走回,湯斕的目光始終在我捧著的盒子上,仿佛我抱著她的身家性命。我頓時奇了怪,這丫頭怎么看也是有錢人家的姑娘,吃頓肯德基這么難嗎?
她迫不及待的接過盒子,搓了搓手打開蓋子,一臉陶醉的表情。就當(dāng)她朝里面的炸雞伸出魔抓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湯斕一臉不爽的打開接聽,眼睛始終盯著盒子。
“啊,你們現(xiàn)在過來?這才四點……快到樓下了?哦,隨便吧……吃什么都行。嗯、嗯,拜拜。”
掛了電話湯斕換上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陳銳,你把這些……帶走把。我爸媽他們就要來了,他們嚴(yán)令禁止我吃這些垃圾食品……嗚嗚嗚。”
我揉著發(fā)痛的額頭接過東西起身,神情恍惚的走出了病房。
“實在抱歉啊陳銳,下次他們不在的時候,你再請我吃好嗎?”臨走前湯斕探出身子對我說道。
我朝她笑了一下,“好好休息,早日康復(fù)。”
……
望著手里的一大桶我苦笑不已,這是什么鬼?最后路過兒童病房的時候,我交給了醫(yī)師臺的護士,讓她趁熱分給了這里的小朋友們。
走出住院部大樓,天邊已經(jīng)染上了晚霞,金色的余暉把這座城市彰顯的愈加耀眼繁華,它就像舞臺上的燈光,始終照耀著主角——一輛賓利慕尚緩緩駛?cè)肓俗≡翰?。就在我以為它就是燈光下的主角時,一輛更夸張的勞斯萊斯幻影跟在賓利的后面,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野里。
兩車院部門口停下,五個人分別從兩輛車上下來,分別是湯斕的父母,以及林佳豪和他的父母。顯然,他們是一起來看望湯斕的。
過往的人群無不下意識的駐足,雖然不一定認(rèn)識他們,但仍不自覺的投去了畏羨的目光。
我掩藏在人群后,就像沙漠中的一粒塵埃,與他們相比,我平凡的惡心。
我漫無目的的游走在街頭,路燈逐漸亮了起來,與川流不息的車燈交織成一抹炫彩的油畫,再加上聲聲不絕的鳴笛,油畫仿佛有了生命,陪我在孤獨的指尖上起舞。繼而我有點暈眩,但我喜歡這樣的感覺,就像喝醉了一樣。于是我買了一瓶啤酒,一邊喝一邊繼續(xù)走。如果,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在窺視我,那他看到的一定是空虛、和寂寞。
最后我在一座廣場的花壇旁坐下,手里的啤酒只剩最后一口。
我突然想家了,想那個從小長大的小鎮(zhèn),它沒有這里的紙醉金迷、物欲橫流,安詳而寧靜??赏夤辉诹耍瑑簳r的玩伴們也都出了小鎮(zhèn)念書的念書,闖蕩的闖蕩。
想到這里,我愈發(fā)的被孤獨感充斥,我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水面上的浮萍,水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這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被拉回思緒的我這才發(fā)現(xiàn),天色已經(jīng)全暗了下來。
是楊思思打來的。
“你怎么還不回家,飯菜要涼了。”
都說女人的心,天上的云,我抬頭仰望起夜空,渾然不覺自己的眼角,已經(jīng)濕潤……
回到家里的時候,楊思思正雙手托腮的朝著桌子上的飯菜發(fā)呆,她的眼眶有點凹陷,神情萎靡,仿佛剛哭過一般。
我開門的一瞬間,她終于露出了一絲欣慰的表情,“我去把飯菜熱一下。”
看她帶著憔悴的表情在廚房忙碌的背影,我身上憐香惜玉的細(xì)胞開始攻擊我的心臟,傳出一陣陣絞痛。
……
次日一早,我再次在楊思思一陣咆哮般的怒吼中醒來,她直接沖出房間,臉上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她頭發(fā)亂糟糟的,睡衣胡亂的掛在身上露出了半邊酥肩,我一時竟有點疼惜她。
“怎么了你,一大早就要死要活的。”
她坐到我旁邊揉了揉臉,語氣頗有憤慨,“我媽跟我弟弟要來見我,這會兒已經(jīng)在路上了。”
她雖然沒有多說,但是結(jié)合昨天早上的電話,我也大概能猜到他們過來找楊思思是為了什么。難怪她昨天急著把錢打到了我的卡里,楊思思是吃青春飯的,這些錢都是她以后的依靠。
“你昨天把錢打我卡里就是為了……”
“我說我沒錢他們不信。爸爸當(dāng)年去世的時候他們一分都沒留給我,說反正以后我是嫁出去的。后來我弟弟染上了賭博,把他留下的積蓄全輸?shù)袅恕N覀冟l(xiāng)下結(jié)婚很早,現(xiàn)在他也到了成家的年齡,對方開口要二十萬的彩禮,所以就……呵呵。”
我了然的點了點頭,窮鄉(xiāng)僻壤惡俗多,聽說越是落后貧窮的地方,彩禮就看得越重。雖然我沒怎么了解過,但是在上京和滬京這樣先進文明的城市,彩禮已經(jīng)不興了。男女雙方在婚姻中的地位是對等的,所以根本就沒有彩禮這么一說。
“有什么我能幫忙的?”
楊思思嘆了口氣神情很是哀怨,“你能幫我什么?”
“帶你出去躲兩天還是沒問題的。”
她氣笑道,“躲得了初一躲的了十五嗎?他們這次來就打算以后常呆這兒了,我弟說還想在這兒找份工作。又是要我租房子又是要我?guī)退夜ぷ?,呵?hellip;…”隨后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看了我一眼問道“對了,你工作的事情怎么樣?要不找個熟人把你倆打包一塊兒塞一塞算了。”
我當(dāng)然明白她所謂的熟人是什么人,無非就是那些富二代公子哥們。
“不用了,我自己去想辦法,只是……這段時間房租估計得你先幫我墊上了。”
楊思思擺了擺手表示不用在意。
我們把昨天晚上的剩菜熱了一下,楊思思又煮了粥,算是應(yīng)付過了早飯。之后我們一起出門,她要去給她的家人找住的地方,我則打算去招聘現(xiàn)場試試運氣。最后她讓我抽出晚飯的時間,跟她家里人一塊兒吃飯。
……
招聘會現(xiàn)場人山人海,幾乎每個人臉上都邁著焦慮的表情。
求職對于大學(xué)生而言也不見得是件輕松的事情,更不要說我這只有高中文憑的人了。所以我干脆放低了要求,只找那些薪資低的崗位??删退闶沁@樣的崗位,最低的要求也要職業(yè)技術(shù)類高校的畢業(yè)生,當(dāng)人家問起我有什么技能的時候,我總不能說我是打架專業(yè)吧?
最后我終于在某個傳媒公司的招聘攤上得到了一個機會,他們招兩個崗位,保安和公關(guān)。
面試主管是位半老徐娘,體態(tài)飽滿圓潤,我看到她胸前的工作證上寫著寧燕。她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遍,竟然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露出了會意的笑容。
“小伙子酒量怎么樣?”
“還行。”我心中忍不住詫異起來,為什么要問我酒量如何。
“以前做過公關(guān)嗎?”
原來是她會錯意了,于是我咳嗽了一下不失尷尬的道“呃……寧主任,您誤會了,我是來應(yīng)聘保安的。”
她抬起頭再次打量了我一番,表情仿佛是在說可惜了。“你是退伍軍人嗎?我們保安只收退伍軍人哦。要不你再考慮下,我看你條件不錯,而且就以你的文化水平,公關(guān)應(yīng)該是你能找到的待遇最好的職位了。”
我嘴角忍不住一抽,想起了之前在車貿(mào)店里謝胖子帶給我的屈辱,毫不猶豫的起身對她道“沒有這方面的打算,告辭了。”
那姓寧的女人頓時臉色黑了一半,一改之前還算客氣的態(tài)度,啐了我一口“裝什么清高,天生當(dāng)小白臉的料……”
我忍住了心中的怒火,離開招聘現(xiàn)場,外面烈日毒辣、驕陽似火。我在附近找了家路邊攤,要了份涼面伴著紫菜湯不咸不淡的吃著。路邊,一輛鮮紅的敞篷邁凱倫飛馳而過,坐在上面的女孩頭發(fā)隨風(fēng)而飄。在這個逼良為娼的社會里,生活的有滋有味的始終是那些別人。
下午依舊一無所獲。
我身心疲憊的上了返程的公交,腦中一片昏暗。這時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楊思思發(fā)來的一會兒吃飯酒樓的地址。我忽然感到一絲欣慰,她就像我的一根救命稻草,在我最艱難無助的時候,拽著我蹣跚而行。
……
酒樓是一家中等檔次的小酒樓,離我們住的地方不遠(yuǎn)。包間里人已經(jīng)到齊,就等我了。楊思思朝我笑了一下,示意我坐到她旁邊。今天她難得沒有打扮,穿著很樸素的襯衫牛仔褲,一頭微卷的長發(fā)也隨意的扎成一個波浪馬尾,我卻覺得這樣的她看上去順眼更多。
對面坐著三個人,分別是她母親,弟弟楊思遠(yuǎn),楊思遠(yuǎn)的女朋友田玲,前者的年紀(jì)與我差不多大,后者看上去要小一點。
楊思思則說我是她男朋友,這也是她之前就拜托了我的,可以為她省去很多麻煩。聽說他們村,不少漂亮的女孩子都被介紹出去當(dāng)了二奶。
田玲很來事的叫了我一聲“大哥”,楊思遠(yuǎn)看了我一眼沒什么言語,繼續(xù)低下頭玩他的王者榮耀,而他們母親看向我的眼神就不那么友善了。
“工作找的怎么樣了?”吩咐服務(wù)員上菜后,楊思思語態(tài)關(guān)切的問了我一句。我嘆氣搖了搖頭。
“不急,慢慢來吧。”她安慰我道。
“瞧你說的思思,怎么能不急呢?這女人沒有收入還能在家操持家務(wù),可這男人呢?小陳啊,別的話我也不多說,畢竟我們老楊家也不是什么大戶人家,不圖你榮華富貴。不過這房子總該有吧?思思是無所謂,反正我們生的賤好養(yǎng)活,可以后你們要是有了孩子呢?還一起跟你住那出租屋?”
雖然她的話句句在理,可在我聽來,卻無處不透露著一股尖酸刻薄。